十三

尚如蕙藏在簪子里的信，此刻捧在包拯手中，一字字读下去，连包拯都惊讶于宫闱中的阴暗。坐镇开封府多年，鬼蜮伎俩，人心险恶他也见得多了，但是这些出生于尊贵家族的优雅女性，表现出的人性的残忍与恶，令人发指。看完后，他不作任何表情，只是把信递给公孙策，道：“先生请收好，这是陈菊一案的呈堂证据。”

“包大人，”对面的周采绿道：“有几个疑问处，小女子还想向包大人请教。”

她接过公孙策递过的信纸，忽的放在取暖的炭盆中，公孙策惊讶之下，欲要夺回，但是信笺已成灰黑纸片，大多燃为灰烬。

周采绿镇静的行了个礼，道：“包大人，不是小女子有心欺诓大人，死者已逝，淑妃谥号懿，小女子不忍她身后清誉受污。这封信淑妃生前吩咐我呈给皇后，我思来想去，还是呈给包大人甚为妥当。展夫人当殿以金瓯花液断皇子真伪，淑妃的这封信，其实已无意义。”

周采绿身着月白色衣裳，形貌美丽，气质淡雅，但是行事说话皆藏心计，包拯强压住不快，道：“皇子真伪已定，此信既然毫无意义，周尚服也没必要来开封府衙。淑妃谥号为懿，清誉已定，何必再出示此信，徒增是非？”

周采绿微微一笑：“包大人一定为小女子抢夺信笺而不快。是，人性复杂，尚淑妃并非完美，宫中女子皆有手段，没有人能仅凭单纯和善良活下去。包大人断案无数，也见识了恶毒人心无数。可宫中的女人，要是剖开心来，其阴毒恐怕江湖大盗也要自叹不如。但是包大人，百姓眼中的娘娘们，是天上的圣女，呈现给他们的皆是花团锦簇，高贵无比的一面，淑妃的体面，我也要维护。可是淑妃的冤，我也要为她复仇。此事难全，我想来想去，唯有开封府才能办到。人人都说包大人铁面无私，但是包大人若无对世情世理的透彻和宽宥，也不会赢得青天美誉。律法无私，人情悲欢。包大人既是执法者，又是长者，其中分寸包大人定能掌握，所以小女子斗胆来开封府，请包大人做主。”

这是个冰雪聪明，玲珑剔透的姑娘，包拯微讶于她的心思，肃然看她一眼，道：“周尚服，宫闱之中后妃争斗的事，不是开封府管得了的。”他拱了拱手道：“六宫自有皇后做主，如果淑妃有冤，还请周尚服向皇后禀报。”

“如果淑妃死于谋杀，周采绿请问包大人，管是不管？开封府衙前的鸣冤鼓，周采绿能不能击？如果击了，包大人是否能接下这桩案子？”周采绿平静的相问，美丽的脸上有冰凉的神色。

她的一连串问题使包拯沉默了。冷青一案由于陈菊的死不开口，暂时陷入了停顿，又冒出来个尚淑妃的案子，愈加棘手。公孙策道：“周尚服，击鼓鸣冤之人必须是苦主的亲人。在身份上，周尚服是没有理由为尚淑妃击鼓鸣冤的。”

周采绿盈盈跪下，声音凄楚，剪水双眸中泪光闪烁：“包大人，公孙先生，一母同胞的亲姐妹，能否击鼓鸣冤，为姐姐讨得公道？”

“一母同胞？”包拯和公孙策惊愕道。

“是，母亲身世飘零，个中甘苦，难以细表。但我和淑妃确为一母同胞，如果包大人不信，可以调查。深宫似海，姐姐为了保护我，所以不敢相认，但姐妹情深，姐姐为我做了很多，采绿心中都知道。如今她魂归九泉，却是死于非命，采绿如不能为亲姐姐昭雪，枉为人身，求包大人做主！”

“周尚服请起。”包拯神色庄严：“本案本府受理了。本府请问周尚服，对于淑妃死因有何怀疑？”

“姐姐死时，采绿见到姐姐的指甲青黑，嘴唇也是，唇边有血迹。包大人，采绿怀疑姐姐被人硬逼着服下鸩毒，凶手是陈菊。”

“周尚服，信笺已毁，作案动机先无从知晓。淑妃也入皇陵，开棺验尸，这是天家绝不能容许的。况且陈菊自从入狱后，一个字也不说。淑妃之死，要揭晓真相，困难重重。”公孙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