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夫人,你坐,你坐。”夏竦做了个手势,自己也退回到座位中,喝了口茶,用一种沉重而又爱莫能助的语气把事情的经过向沈晗说了。
他今日和钱明逸上门是有深意的,展昭威武不能屈,但他们伉俪情深,夏竦是耳闻的。待产的妻子,一定是他心里最深的牵挂,夏竦预备从这里为切入点,找到让展昭指认背后有人指使的证据。
夏竦是依附于张贵妃的,也一直在暗中寻找扳倒曹后的证据。但曹后为人,谨慎淡泊,自律甚严,在百官中口碑甚好,找不到一点错处。这一次,展昭竟然在取证时会遇到这个大波折,惹得龙颜大怒,让依附于张贵妃的一党喜不自胜,觉得是天下掉下来的大好机会。如果展昭承认是曹后在幕后指示他寻找证据诬陷冷青非为真皇子,岂不正是废去皇后,让张妃登上后位的良机?
但展昭的风骨凛凛他们是知道的,可是他们也了解到沈晗年轻天真,几个月前还偷过展昭的令牌给嫌犯,让展昭为她的错误受了几十脊杖。这样一位涉世未深的夫人是很容易被哄骗的,只要说服了她,她的眼泪会让展昭软化的。展昭也是人,难道看着临产的妻子伤心欲绝,毫不动心吗?他见到沈晗,更对这件事的结果有了自信。虽然怀着孕,但沈晗一看就是娇嫩的,还带着微微的稚气,夏竦在心中微笑了一下,他太有把握说服沈晗了。
沈晗和展大嫂专注的听着夏竦的陈述,夏竦的口才极好,表演又极真切,把无可奈何,痛心疾首的心态表现的淋漓尽致。
“嫂夫人,展夫人,”他诚恳的说:“展大人是南侠,做什么都把义气放在第一位,是条响当当的汉子。但这一次分明是被人利用,他是替人受过。看到展夫人这个情形,夏某和钱大人都很痛心,我们和展大人合作过,深知他的为人。但有些事不值得,展夫人快要生产了,如果展大人真有个不测,将来,孩子怎么办?夫人又怎么办?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还能靠谁?侠名,固然是好的,不是有句诗吗——纵死侠骨香。但人还是要现实一点,为自己打算,说穿了,做官也是居家过日子。”他摇头深叹道。
夏竦的说法一下子把展大嫂打动了,展大嫂独立支撑过门户,深知一个女人的艰难。她虽然明理,但是遇到家国天下,她一时搞不清楚了,她认同了夏竦的意思,人,要为自己打算的。她顿时信赖夏竦,忙认真地问道:“夏大人,您看,我们该怎么办?怎么才能把二弟从狱中营救出来?”
夏竦注意到沈晗始终没有说话,她只是听,深黑的眸中有着沉思的光芒。这倒让夏竦有些捉摸不透。展大嫂是有阅历的,还让他说服了,为何这个孩子一样的展夫人却保持了沉默?难道他的判断失误了吗?他加重了语气,愈加恳切:“嫂夫人,展夫人,其实事情也不难,有些事让展大人说明也就可以了。听说这件事是宫里人让干的,展大人实在不愿意说是谁,就含糊地说宫里就是了,上面自会查清楚的。”
展大嫂没想到这样简单,几乎惊喜地说:“这样说就行了?”
“这样说就可以了。”夏竦点着头,微笑道:“接下来就可以一家团圆了。”他又环视了四周,道:“展大人的家,夏某一进门就觉得舒服,展夫人很会打理,展大人一定也盼着赶快回家。”
“怎么不是呢?”展大嫂抹着泪道:“我弟妹也快生产了,全家都等着他呢!”
“明儿个展夫人去大理寺探监,劝劝展大人,说了,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夏竦看着沈晗道。
“我不说。”沈晗静静的开口道:“大哥不愿说,有大哥的道理。沈晗一切都听大哥的。”
沈晗的回答让大家都惊愕了,夏竦也怔在了此处,俄顷,干咳了几声,向钱明逸看了一眼。钱明逸立刻站起来,带着很为沈晗考虑的口气道:“展夫人,事情的轻重还是要衡量的。我和夏大人此来,完全是一片好意,说了,展大人就没事。不说,要有杀身之祸啊!总不能,孩子一生出来就没爹吧?”
展大嫂一听有杀身之祸,急得忙道:“弟妹,你别一根筋,快劝二弟说啊!”
沈晗的眼泪不断的掉落,但坚决地说:“大哥有大哥的信念,沈晗一生只听大哥的。苟且偷生不是他,他不容许自己做人有一丝丝污点。夏大人,钱大人,”她站起来,道:“我大哥的字在看着我——宝剑除奸邪,铁肩担道义。如果我央求大哥为了我和腹中的孩子违背自己做人的原则,那是大哥不能容忍的,也是沈晗不能容忍的。如果那样,沈晗不配做展昭的妻子。”
平静的口气,却掷地有声。夏竦和钱明逸愕然地望着她,没想到这个纤纤弱女竟也有如此傲骨,看来柔软的外表下,却流着同样刚烈的血。展大嫂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坚持守着展昭赶都赶不走的沈晗,她叹了一口气,道:“两个人都是一根筋。”
夏竦还在做最后的努力,他语气变得冷硬,威胁道:“展夫人,你想清楚,事关展大人的生死!”
“我想清楚了。”沈晗清晰道:“他要是有个不测,黄泉路上,我陪着他。但是,要让他贪生怕死,我做不到,他也做不到。”
她的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这光芒让她分外的美。夏竦气愤颓丧之余,还是有敬佩有羡慕的。他想起自己家中那个悍厉的,贪婪的,不识大体的妻子,又看着面前无条件信任支持展昭的沈晗,真是天壤之别。他叹了一声,拱拱手,什么也没说,怏怏的和钱明逸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