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重元点点头,指着孩子问:“这是南朝皇帝的骨肉?”
“是他的。”陈菊毫不犹豫地回答,目光平静。
“那也就是说,你出宫时也已经有孕了。”耶律重元皱眉道,忽然提高了声音,道:“你在胡说!有孕的宫女,怎么可能放出宫门?你的胆子不小,要把这个孩子冒充南朝皇帝的亲生子,这是乱棍打死的罪!”
陈菊一点儿也不惧怕,直视耶律重元的目光,道:“当时民女月信未至,告诉中贵人,民女可能有孕,但是内廷无官家临幸的记录,尚妃坚持民女说谎,又买通御医,道是民女捏造,将民女赶出宫殿。”
惨淡的往事显然在她生命中留下了痛苦的烙印,但她只是眸光黯淡了一瞬,神色又转为自如。
宫闱阴谋,自古就有,她如身怀有孕,后宫的妃子因为妒忌,排斥,和保住自己的地位,是很可能用手段将她赶出宫门的,这并不奇怪,但是内廷怎么可能没有临幸的记录?这就奇怪了。
对于耶律重元的疑问,陈菊虽然觉得难以启齿,但还是艰涩的说了:“太后病重,官家前来探望。太后虽然做了狸猫换太子的事,但是官家对太后还是有感情的,从太后的寝宫出来,官家闷闷不乐。也许是为了宣泄心头的痛苦,走出殿后,官家看到民女,便将民女带到偏室,先是询问太后的病情,然后……。”
她低了头,这个,耶律重元觉得可信,赵祯是由刘太后抚养长大的,虽然刘太后夺人子,但是亲自抚养的孩子怎么会对养母没有感情?况且赵祯仁德,而且,他也了解,男人需要在女人身上发泄感情,或者痛苦的需要。他不易察觉的微微弯了弯唇,又问道:“可有信物?”
“有。”陈菊从怀中取出一个肚兜和一个玉佩,道:“这是官家赐予民女的。”
是一个龙凤肚兜,虽然年代久远,色彩已有些暗淡,但看得出绣工极为典雅,显然是尚服局的手艺。玉佩纯白无暇,色泽晶莹,显然很名贵。这两样,都是宫中的器物。
耶律重元拿在手上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将目光转向孩子。那孩子七八岁的模样,长得很清秀,是南人的骨骼,他招招手,孩子怯怯的走上来,他和蔼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冷青。”
“喔,”耶律重元问道:“你为什么姓冷?”
“因为我爹姓冷。”他脆生生的回答。
“你爹姓冷?”耶律重元的面色立刻变得森冷,对陈菊道:“你嫁过人?”
“是。”陈菊平静的说:“一个女人,在这个世道,没有男人是不好活的。”
耶律重元再打量了陈菊,显然,年轻时,这是个漂亮的女人,这个世道,女人再能干,没有男人是不能活的。她说得对。况且一个来自宫中的美丽的女人到了上京,上京这地方很少有五官这样细致的女人,他能够想象单身的她曾经有多少困扰,他微微点头,再问道:“你的男人呢?”
“死了。”她显然没有多少悲伤,耶律重元又得出结论,这是个心气很高的女人,一个从宫里出来的女人,民间寻常的男子,是很难得到她的爱的。
耶律重元道:“你是想让冷青回到南朝的宫中?”
“是。”她道:“他是官家的儿子,应该回去,取得他应有的地位。”
“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一件很难办到的事。就算他是赵祯的亲生儿子,结果,也或许很悲惨。”
“我想过,但他要认祖归宗。”陈菊眼中忽然射出狂热的光芒,这样的光芒使她换了一个人,耶律重元忽然觉得她和自己的母亲有些像,那是个从来不肯轻易言输,睚眦必报,近乎偏执的女人。他听得陈菊一个字一个字道:“无论有多么艰难,他都要回宫。”
冷青显然平时是惧怕母亲的,他有些瑟缩的看着母亲,耶律重元顿了顿,挥挥手,道:“你们母子先退下吧。”但是,他马上意识到冷青如果是南朝皇子的话,应该予以保护,厚待,待到他们退下后,就立刻问耶律曦:“将他们安置在何处?”
“在小王的府里。”
“要厚待。”
“这是当然的,眼看着这孩子可能是南朝的太子。”
“但是从北方走,南朝那边阻拦会很大。”
耶律曦神秘的一笑:“元帅别担心,小王会安排妥当的。”
他暗暗嘘了一口气,看上去,耶律重元已经认可冷青了,他要的只是这个。这个孩子,确实是他预备布在南朝宫中的一个棋子,或者说,养着的一个士。他在腹中冷冷笑了一下,他很仰慕南朝的文化啊,所以看了很多南朝的书,有一个人名叫吕不韦,很好啊,是始皇帝的假父,那他,未尝不可以做南朝小皇帝的假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