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菜展大嫂来，不让她碰冷水，她炒菜时，展大嫂又唠叨了：“弟妹啊，怀孕的时候穿这么好的衣服干什么？随便做些布的就行了，这短袄生了孩子还能穿，这裙子放大了腰身，生好孩子可就放在边上了。这是什么锦缎做的？”

沈晗心道：“怀孕时难道就穿得邋里邋遢的？”但只敢在心里说，还是恭恭敬敬的回答：“这是古香缎。”

“很贵吧？”展大嫂问道。

“还好了，”沈晗这下子学乖了，本来是两贯钱一匹的，她缩减了一半，道：“一贯钱一匹。”

“一贯钱一匹？”展大嫂又惊讶又肉痛，想沈晗真是没经历过穷日子，当年她可是一把辛酸泪，展昭念书的束脩眼看着不能再欠了，但是银子不知道在哪里，展鹏本是书生气，哪是做生意的料，一年辛苦到头还蚀了本。没奈何，她只能厚着脸皮去娘家借，吃了多少当家姨娘的冷言冷语，才借到束脩银子，一贯钱在她眼中，可是不小的财富，沈晗倒是轻轻巧巧，一贯钱就买了一匹绸缎？不由得开始“想当年”的痛说家史，又教育沈晗道：“弟妹，熊飞这差事，我也算是见识了，是提着人头执法的事，他挣俸禄不容易，还是要节省着花。再说孩子就要出生了，以后用银子的地方多的是，当家过日子，无论贫富，勤俭节约是首要。”她又忍不住点题回到沈晗的绸缎衣服上：“这一贯钱一匹的衣料，可是罪过。”

沈晗忙解释：“嫂嫂，这没有花大哥的俸禄。大哥的俸禄我知道，不能胡花的，嫂嫂和兰儿骏儿要用的，我这花的是我二叔送来的苏州的房租。”

沈晗祖父沈怀棠从宫里回到吴郡，用多年积蓄的银子置办了些产业，有店面房子，也在附近的南园和甪直都买了良田，这些固定的收入颇为丰厚，相当于展昭的俸禄。她这一解释，展大嫂心里很不是味道，好像展昭的俸禄就是要供常州这块儿来着？而且，原来以为沈晗就是普通人家的孤女，原来娘家还是颇有资产留给她的，她日常用度倒也没靠展昭的俸禄。这样一想，展大嫂的自尊心大受打击，便不作声了。

沈晗哪知道展大嫂的想法？她麻利的盛好菜，笑道：“嫂嫂，开饭了。”

吃饭的时候，展大嫂问了展兰婴儿的衣服和尿布有没有整理出来？展兰道，都整理好了，沈晗想到慕容霜也送了好多衣服，玩具，首饰，她一心想着让展大嫂和展兰看看，一同分享喜悦，那些小毛衫和玩具，器物都可爱极了，每一次她和心莲都看一回赞一回，展大嫂和展兰都是亲人，她当然也想传递这份欣喜。

吃好饭，她忙不迭的给展大嫂展兰看。慕容霜是何等眼光，挑选的东西都是一流的精致好看，长命锁，系在小手上的金铃铛，也是有名的首饰店买的，价值不菲，展兰也是和她们一样的心思，样样都觉得好看，赞叹不已。

展兰和沈晗头挨着头，亲密的看着，心莲却敏锐的看到展大嫂神色不虞，连着对沈晗使眼色，沈晗丝毫没看见，果然，展大嫂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娘家有钱，好啊，我是白忙乎了，为了做孩子的小毛衫，几日几眼没合眼，没想到，弟妹准备了比这好一百倍的。”

气氛顿时僵滞了，沈晗意识到展大嫂不开心了，她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急道：“嫂嫂，我不是这意思，不是的。嫂嫂为宝宝准备的衣服我很喜欢，真的……。”

展大嫂摆了摆手，道：“弟妹，别说了，孩子多个人疼，是好事。看到孩子的小金镯子，长命锁，我也想到生兰儿那阵，我娘家也送来了孩子的首饰，可是那时婆婆生着病，熊飞那儿又要束脩，我没办法，只能让展鹏把我的金手镯和孩子的首饰都当了……。”她的眼睛湿润了，半晌才道：“那些日子，也不知如何过来的。”

声音一下子都静了下来，展大嫂抹着眼泪，展兰为母亲擦着眼泪，也陪着流泪。沈晗不知所措的忐忑唤道：“大嫂。”

“弟妹，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会儿。”展大嫂叹了口气，独个儿掩着门呆着，直到晚上展昭回来，亲自到展大嫂房中请安，看到展大嫂闷闷不乐，想到沈晗欲言又止，心道定是沈晗又不懂事，惹得大嫂不开心。

他蔼然含笑的询问了大嫂一路上是否辛苦，又问了展骏让忠伯照顾是否放心，常州家里的细节，温和的语气缓解了展大嫂的不快，这时展大嫂想到下午自己的态度会不会让沈晗生气，她不安的告诉展昭发生的情况，道：“二弟，弟妹会不会生气？我现在想起来，她也是一片好心，和我们一起看她师父送来的小毛毛东西。我听她的口气，这师父就像她娘一样，大嫂做得唐突了。”

展昭温润笑道：“没事，沈晗最大的好处就是心大，绝不会放在心上的。大嫂说的也是实情，”他动情道：“展家，是欠了大嫂的。”

“二弟，别这么说，你成了家，弟妹又是这么好的姑娘，大嫂也就安心了。”展大嫂感叹道：“骏儿大嫂也看出来了，就是个过安稳日子的料，虽然没多大出息，但在自己眼前，也放心。兰儿倒是外柔内刚的，将来的亲事总是你做主的，大嫂也没心思。大嫂牵挂的唯有你，大嫂上次来汴牵挂梁，看你伤成那样，大嫂心痛啊。二弟，大嫂是妇道人家，不懂什么，但也知道男儿是要报效国家的。可是，是要当爹的人了，多少顾着自己一点。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啊。”

柔和的灯火下，展大嫂絮絮的关切的说着，展昭认真倾听着，心头也有阵阵暖流。大嫂，代表的是他的尊亲，也是他常州的家。这个家，虽然他很少有空回去，但无时不萦绕他的心头，那里，有宗族的祠堂，有父母和大哥的坟茔，有他出生的房子，有他的童年，有许多难忘的回忆，快乐的，酸涩的，悲伤的，都印记在他童年的清澈的心灵中，随后，烙印在一生的记忆中。

门，被轻轻敲响了，展昭微微侧身，道：“进来。”

是沈晗，换了一身朴素的布袄布裙，托着食盘，微笑着走进来，柔声道：“嫂嫂，进些晚食吧，沈晗做的也不知合不合嫂嫂胃口？”

“弟妹，这是怎么说的？”展大嫂略带不安的接过食盘，道：“有劳你了。”

“嫂嫂带来的衣服明天都请王嫂再浆洗一遍，我刚才和心莲姐兰儿又细细欣赏了嫂嫂的针线，嫂嫂好针线，沈晗要向嫂嫂多学习。心莲姐，这衣服，宝宝贴身穿最好了。”沈晗甜甜道，她的乖巧温柔让展大嫂下午堵了半天的心一下子畅快了，她有些愧意道：“弟妹，下午嫂嫂的态度……。”

“嫂嫂，”沈晗浑若无事一般，将手上挎着的一个布囊放下，从里面取出银两，道：“嫂嫂来了就是嫂嫂当家，这是大哥的俸禄，还有我二叔送过来的田租，都请嫂嫂安排用度。”

“这怎么行？”展大嫂忙道：“我来是客……。”

“嫂嫂是我们最亲的亲人，也是我们的长辈，嫂嫂当家是应该的。沈晗不懂事，如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嫂嫂一定要指出来，沈晗一定改。”昏黄的灯焰，衬着沈晗乌黑的双眸，格外的明亮，恳切，展大嫂感动的笑了，又有些许的泪花，她抚着沈晗的手，道：“弟妹……。”

一旁，展昭赞许的看着妻子，澄澈的眸中闪过一缕欣慰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