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一愣,同时心里有一股暖流。展大人好像根本没朝他这儿看,但却什么都看在眼里。他应了一声,按下塞子,听见张校尉轻微揶揄的声音:“小子,喝多凉水,到时候跑肚拉稀,一屋子的人都给你熏死。”
他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几个衙役也都发出了轻微的调侃的笑声,展大人薄唇微勾,淡淡笑道:“你去墙上靠着睡一会儿。”
他怎么肯?正是争强好胜的年龄,上次和前辈都坚守着,他去睡,丢脸不?硬撑着眼皮守着,但是倦意浓重,他禁不住一下一下低着头打起瞌睡,张校尉笑道:“小子,别逞强了,我们都练出来了,你还嫩着呢。”
在这三天四夜的坚守中,他离展大人那么近,他看到了展大人的另一面——坚执,缜密。展大人话很少,但不反对张校尉和那些老衙役开着多少有些粗野,油滑的玩笑,有时也会笑笑。钱斌的心里是有些鄙薄这样子粗野的玩笑的,开封府的人都是英雄,他们的传奇流传在大街小巷和市井之间,怎么可以说这样家常的,甚至是不入流的话?钱斌也纳罕,展大人如此清俊,对于他们的玩笑怎么也是一笑置之?年轻的他觉得,展大人应该正义凛然的制止他们的玩笑话,然后,然后……,然后应该怎么样?他也不知道了。
第四夜,所有的头目都到齐了,展大人这才发出出发的命令。他兴奋的一跃而起,要冲在前头,却给展大人拉了回来。他还没闹明白,展大人已经疾如鹰隼,一脚踢开院门,那些蹲点时说着市井笑话,看上去有几分疲赖模样的老衙役和张校尉赵校尉他们,在激战中都好像换了个人,勇猛,无畏,拼命。面对强敌,他也感觉自己脱胎换骨,不知哪来的力量,一刀刀的和嫌犯拼着。手上见了血,他却好像被这鲜血刺激了一般,更激发出千倍的勇气,嫌犯已经缴械了,他的刀还停不下来,蓦地里,听见一声清亮的暴喝:“钱斌,不得伤害嫌犯!”
是展大人,展大人已经和众人制服了一干嫌犯,麻利的给嫌犯上镣铐。张校尉哂笑道:“小子杀红了眼。”展大人淡淡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却不自禁让他打了个哆嗦,展大人有一双深邃的见不到底的乌黑眸子,在他和蔼时,眼神煦如春风,但眉峰成簇时,眼神中的冷峻和锐利却让人不寒而栗。
抓捕结束后,展大人亲自在公事房问他,让他背诵刑统中的捕亡律,规定了哪几种情况可以当场捕杀嫌犯。他讷讷言道:“诸捕罪人而罪人持仗拒捍其捕者格杀之;及走逐而杀(走者持仗空手等);若迫窘而自杀者,皆勿论。”
展大人颌了颌首,又道:“嫌犯已弃刀,你如折伤之,按照律法,是斗杀伤论。斗杀伤论的结果你是知道的。”
他背上一阵冷汗,斗杀伤,如果严重的话,可处绞刑。
“开封府中,一切以律法为先。钱斌,你勇有之,却不知止,性情还待磨练。捕班暂时不能收你。”
展大人说完,就不再看他,垂眸翻阅着案卷。他恳求着展大人给他改过的机会,良久,展大人才抬头,徐徐看他一眼,道:“你先跟着老许巡街,磨磨性子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