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读网

字:
关灯 护眼
千读网 > 桂华秋皎洁 > 第407章 第二章

第407章 第二章

再后来,展恬出生了。

生展恬时,娘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展翼十岁了,他渐渐明白了,他的爹娘,是寻常的夫妻又是不寻常的夫妻。父亲是响当当的名头,无论在庙堂还是江湖,都让人折服。十岁的他,也渐渐懂得了一个男人的美。父亲,确实是个美男子,他那股英气逼人和坦荡明亮,形成了他独特的气质,和父亲的英俊相比,母亲是略显平凡的,她只是慈幼局一个普通的大夫,但是母亲就有一种魅力,能让周围的人都喜欢她。母亲的一生,从没提防过谁,对谁都是真心的好,因为这个,不知吃了多少亏,但她始终坚信人的内心深处都是善的。展翼想,父亲一生,不是斩奸除恶就是行军打仗,他刚毅如寒光闪闪的宝剑,但是柔和如江南水的母亲,才能让他的灵魂得到片刻栖息吧。

沈晗的怀孕,让展昭很是忧心,他担心她赢弱的身体已经不堪负荷。但是沈晗坚持要这个孩子,她认定这是个女儿,而且,她有小小的秘密,如果她身体不行,这个女儿能代替她照顾展昭。女孩子总是温柔心细的。

展恬是早产,七个月就生出来了,是在开封府的后衙生的,突然发生的情况,连接生婆都来不及请,展昭亲自接的生,用宝剑割断的脐带。马大嫂总说,这孩子,怪不得和爹最亲。

展恬出生时,连哭都哭不出来。心莲总道,这才是皱巴巴的小猫咪,和展翼出生时的那股健康劲儿没法比了。公孙先生说,这孩子得在人怀里养,否则养不大。只有接触了人的血脉,感受到人的温暖,听到人的心跳,这孩子才会在人间定心下来。

孩子应该是和母亲在一起的,但是产后的沈晗身体极其虚弱,根本没有办法照顾孩子。白日里孩子是马大嫂和心莲轮流抱,看到那小小的皱巴巴的脸庞,伏在她们怀里,倒是很安静,睡得沉沉的。马大嫂就笑:“你哥哥可是帅得很,瞧瞧你这丑宝宝,你娘还心心念念要生个漂亮丫头。”

这个丑丫头却是展昭最疼爱的宝贝。晚上都是展昭抱在怀里,展恬白天睡足了,晚上不肯睡,就看着父亲,和父亲“说话”。睁开双眸,也是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父亲,用婴儿的语言“哼哼”的和他说话。展昭的心,被女儿的目光和“语言”漾成温柔一片,他用手指逗弄着女儿,也学习着婴儿的语言和女儿“说话”。即使展翼出生,也没有这样柔情的父爱,真是让心都化了。

“丑死了。”沈晗失望道:“一点都没翼儿好看。”母亲总是偏爱儿子的。

“多漂亮的丫头。”展昭抱给沈晗看:“你看女儿的眉毛,眼睛,还有小小的鼻子,都是小美人。汴梁城里找不出这么好看的女孩儿。”

“你就吹吧。”沈晗笑了。

展恬忽然哭了起来,她哭的时候也细声细气像只小猫,使劲往展昭胸口拱。展昭忙把她递给沈晗,吃饱奶后,展恬就安稳的睡了。展昭又把她抱在怀里,沈晗嗔道:“这么宠她干嘛?让她在床上睡,以后可是刁了。你不抱她就不睡。”

确实刁钻,只要一听到展昭的脚步声,好好在心莲怀里,就会哭个不停,非得展昭抱了才安分。等到大一点,沈晗带她去慈幼局,虽然还不会说话,但是到了慈幼局她扭着身子不进去,一定要到开封府看看展昭在不在。在的话马上扑到展昭怀里,不在的话只能委委屈屈伏在沈晗身上,马大嫂说这活脱脱是个小精怪。

展翼是羡慕父亲对于展恬的那份宠爱的。展恬在父亲面前是无拘无束的,父亲一回来就要抱展恬,看着父亲把展恬高举过头,在院子里转圈时唇边深深的笑容,和眸中洋溢出来的灿烂的光华,听着展恬欢快得要飞到云霄中的笑声,他便有淡淡的惘然。父亲的慈爱都在展恬身上吧,父亲的期望是在他身上,但是爱,还是展恬得到的比较多吧,他酸溜溜的想。又埋首在书中。他记得那年父亲苏醒后,还有一个很长的养伤阶段,那时的父亲是对他最慈爱的。当父亲伤愈后,又是早出晚归,又恢复了每日卯时的练武和早食的考问功课,他又有淡淡的惧怕感和疏离感。

他是深感压力的,他有什么要有如此出色的父亲?出色得让他永远无法逾越。他也决定去江湖闯荡,走父亲那样的路。他和张龙叔叔的儿子张豹约好,一起去少林寺学艺,娘说过,少林寺里有秘籍。他偷偷的做好了准备,哪知和张豹溜出去时,展恬跟在了后面。展恬从小就是他的小尾巴,甩都甩不掉。他和张豹没有办法,只能带着展恬。展恬麻烦最多,走了一段又走不动,他和张豹轮流背她。他对张豹说,展恬要是有个闪失,那可是不得了了。张豹说你这个妹妹最麻烦,我们不带她玩,马上告诉展叔叔,告诉我爹。我多少顿打都是记在她头上的。他也很无奈,他说要不马大娘怎么说她就是个精怪。

展恬听见了他们在说她,小小的人儿嘴巴厉害得很,说要告诉爹,说他们不带她玩。他们两人怕了她,只能哄她,张豹说这次完了,去不成少林寺了。展翼给他使使眼色,用口型告诉他,千万别在展恬面前说,她精着呢。

走到了东水门,看到赵虎叔叔在值班,展翼有主意了。赵虎家的香儿和展恬最好,香儿也对展恬最耐心,他忙对展恬道:“香儿在里面。”展恬毕竟才两岁多,还闹不明白,睁着眼道:“哪里哪里?”“就在城楼里面,我看见了。”张豹急吼吼的道。两人赶紧把展恬放下了,一溜烟的就跑。

跑了一段,他又不放心,万一展恬给别人抱去了怎么办?万一赵虎叔叔没看见展恬怎么办?张豹说,别想了,谁敢抱展恬?展叔叔的女儿谁敢动?再说了,展恬这调皮样子,人家抱走了也卖不掉。才两岁多,小嘴儿就会告状,一直拿展叔叔威胁我们。看见我爹就说,张豹哥哥欺负我。我爹那蒲扇巴掌,打得我生痛。展翼,你说我们给她欺负得还不够?想做些什么事,你那妹妹就糖豆儿一样地粘着。好不容易甩了她,还去把她捡回来,少林寺还去不去了?

少林寺没找到,他们在山里却迷了路。山中的夜黑得不见五指,还有野兽的叫声,风冷得刺骨,他们才知道闯荡江湖是什么味道。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已经怕的要死。拿了火折子,点燃了柴火取暖,张豹憋了半天,还是说:“展翼,我想回家。”

他也想回家,他特别想娘,也想爹,想心莲嬢嬢,想展恬。但是离家出走,要是给爹找回来,不知怎么样的惩罚在等着。张豹抽抽嗒嗒的哭泣了:“展翼,我还偷了家里的银子。”他愁眉苦脸的回答:“我也是。”还告诉张豹:“我连我爹的银镖都偷了。”

张豹吃惊地睁大眼睛:“你敢偷你爹的银镖,这可是展叔叔当年闯荡江湖的信物。”展翼叹了口气:“我不是想,万一有什么,还能向江湖上求个救。”张豹苦笑道:“你倒是想得周到。可是,咱们两个有没有构成偷窃罪?包爷爷会不会铡了我们?”

想到这个,两个人又怕的要死。铡是不会铡的,但一定会把他们关在开封府的大牢。张豹道:“展翼,你完了,展叔叔怎么会容忍自己的儿子偷东西呢?我爹至多把我打个半死,可是你爹……。”

他想他也完了,爹是南侠,又是那样的风骨……。他望着天,忽然心里憋屈的要死,虽然张豹脑子不是太聪明,但至少有个人听听他的心里话,他转过头对张豹说:“张豹,我有时想,为什么我爹是展昭?”

张豹瞪大了眼睛:“展翼,你爹是展昭,多少人羡慕啊。”

“可是我爹……,”他叹口气道:“我爹太厉害了,文的武的都行,我赶不上他!我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我爹。我,是我爹的不肖之子。”

张豹不以为然:“展翼,你想得太多了。展叔叔那样的人,我爹说了,国朝都没有几个。你在我们中间不是最出色的吗?”

“算了,和你说你也听不懂。”展翼沮丧地说。

张豹揉揉鼻子,道:“还是我爹好,我爹是大老粗,没有展叔叔的学问,我也没有你想的这么复杂。我长大了,就去开封府接班。”这时候,张豹觉得展翼不容易了:“这倒是,展叔叔的名头那么响,展翼,好像你是做不成第二个南侠的。要不,你也去做个御前护卫?或者,进殿前司?展叔叔不是副指挥使吗?你准能进。”

“我不想靠我爹!”他大吼一声,张豹唬得闭了嘴,不敢作声。

后来,天黑得越发沉了,又下大雨了。火熄灭了,他和张豹躲到了山洞里,身上的衣服穿得单薄,溜出来时,也不敢多带东西,连替换衣服都没带,总想着有了银子就去买衣服,现在终于知道寒冷的味道了。展翼想的最多的是娘,娘这两天一直在咳嗽,要是娘知道自己出走了,不知会急成怎么样?娘是最温柔了,爹说过娘是要爱护的,谁都不能伤害娘。这下完了,他伤了娘。想到娘喘症发作时不能躺下的样子,展翼更焦急了。拼着被爹如何教训惩罚,他也要回家,他不能丢下娘。

他和张豹说,不去少林寺了,雨一停就回家。张豹也是此意,但是雨未停,他们就被展昭和张龙找到了。展恬说他们要去少林寺,展昭便沿着路线找来,看到两个孩子相互抱着取暖,忽然有说不出的心痛。他的儿子,他在内心深处深深疼爱的儿子,已渐渐有了少年的那股鲜亮的蓬勃和青春的不羁骄傲,那深刻而英俊的五官俨然是他的翻版。孩子长得这么快,他都没多疼疼他,他就长大了。此时的他酣睡着,那睡颜,还像小时候一样。

张龙压低声音道:“臭小子,回去好好揍他。”但脸上还是带着欣慰的笑意,挡都挡不住,两个臭小子,哪知道父亲的心啊。

展昭将外袍给儿子穿上,自己只穿中衣。展翼朦朦胧胧的醒来,伏在父亲的背上。他的个头已经到父亲的肩部了,父亲背他的时候,好像还是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吧。大雨哗哗的下,父亲为他阻挡了所有的风雨,把温暖留给了他。他的喉头哽咽了,隔着父亲单薄的衣衫,他能触摸到他身上的伤疤。父亲身上,不知有多少处伤,阴天时会隐隐作痛。现在淋了雨,那些伤疤一定会发出狰狞的疼痛的。他的眼泪流到了父亲的颈窝里,父亲回头看看他,他看到柔和的温蔼的光芒从父亲眸中溢出。这一刻他明白了,父亲是爱自己的,这份爱,没比爱展恬少。

这场大雨,使父亲发烧了。他忐忑的来到父母的房间,看到娘在给父亲额头敷着冷水降温,父亲阖着眼躺着,展恬乖乖坐在床头,握着父亲的手,用小手试着父亲额头的温度。娘狠狠瞪他一眼,娘发怒了,让他跪下。问他知不知道一到变天爹就会不适,爹的伤,已经到经络里面。娘这些日子一直在给爹针灸,就是要让爹减轻些痛苦,没想到你会来添乱。娘哭道,你还真以为你爹是铁打的,就是铁打的,这些年也透支了他这许多的精力,铁打的人也支持不住了。你爹还是卯时唤你起来练武,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爹早晨腰痛得都爬不起来,要靠娘扶一把才起得了。你怎么会这么不懂事呢?

这是娘第一次打他,娘的哭诉让他心如刀绞。他才了然,父亲那件暗红色的官袍,那红色,是血,也是火,父亲是用自己的命在撑起一片青天。父亲也是个人,不是坚不可摧的,沉默的,隐忍的父亲,在那刚正强硬,凛冽如火后面,奉献的是自己的青春,健康,和时时悬于一线的生命。

展恬看到娘骂他,也哭起来。展恬听懂了,父亲会生病,也会受伤,这次都是哥哥惹的祸。但是她也爱她的哥哥,这可怎么好呢?展恬一急,哭的哇哇响,展昭让她的哭声惊醒了。看到父亲醒来,展恬忙爬到爹的身边,告诉爹,娘在骂哥哥。

展昭让沈晗扶他起来,靠在床头,让儿子过来。父亲的目光是宁静而温和的,父亲问他是不是要去少林寺学艺,如果想去,父亲送他去。

娘一听就急了,娘怎么舍得他?但是父亲说:“儿子大了,让他自己选择。展昭的路,不一定儿子要走。但是翼儿,大丈夫在世,要的是堂堂正正,不禀告父母,私自出走,让父母忧心焦急,是不孝,也是不仁。爹让你学文,是要知道做人的道理;让你学武,是要强身健体。爹从没希望你要做第二个展昭。”

原来他的那点小心思,他的那点痛苦,父亲都知道。但是他不想去少林寺了,他成不了大侠,他明白自己。他要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要保护娘和妹妹。爹时常在外办案,或者有时就被皇帝派到前线去。张龙叔叔说,要不是包爷爷强留着,你爹早到了边关了。父亲爱这个家,但是没有精力来顾这个家,父亲的全部精力都在国朝的事务上,他要替父亲顶起这个家,爱护娘,爱护那个精灵豆妹妹。

他长大了。

没过多久,常州的大娘病了,病得很重。常州的大娘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但是父亲实在忙得分不开身,于是母亲带着展翼展恬赶往常州,去伺候大娘。

父亲很是担心母亲的身体,但是母亲坚持要去。母亲一到冬天就会咳喘,而那是很冷很冷的冬天,大雪冰封了汴梁,母亲的咳嗽声牵动着府里上上下下的心,心莲嬢嬢道,一听这声音就心痛,心慌。展恬是睡在父母房间的,她学给心莲嬢嬢看,说是爹晚上怎么给娘拍背,说是娘怎么摇着头,不肯喝那苦苦的药,爹怎样柔声的劝娘,娘才肯喝一点。娘难怪不愿意喝药,她喝的药实在太多太苦了,心莲嬢嬢说,药渣都要堆成山了。心莲嬢嬢还叹着气,道娘本来蛮健康的,又说不说了不说了,说出来心莲嬢嬢就难过。

汴河上冰冻了,他们是坐马车到的常州。娘一直在咳嗽,他很担心,娘自己也是病人,怎么伺候大娘呢?但是娘说,大娘病的很沉重,爷爷奶奶去世得早,是大娘把爹的学业供出来的。爹有今天,大娘功不可没。爹最重情义,如果这次不尽孝,爹会遗憾终生的。忠孝不能两全,这一次,娘拼了自己的命没有了,也要伺候好大娘。

兰姐姐早到了,兰姐姐和娘一起伺候大娘。大娘是病得很重,起不了床,兰姐姐在无人处悄悄和娘说,大娘可能过不去这关。娘在大娘面前搭了张小床,他听到大娘夜里呼痛,那声音惨惨的,娘一骨碌就爬起来,娘给大娘全身做着按摩,还把大娘抱在怀里。病重的大娘脾气很不好,只要娘刚刚想歇会儿,大娘又呼痛。娘整夜不能睡,和兰姐姐轮流为大娘做着按摩,让大娘躺在自己怀里。他担心死了,展恬也担心死了。展恬嘴巴扁扁的哭道:“哥,娘要给累死了。”但是娘一点儿都没有不耐烦,娘比兰姐姐还细心还温柔,有时恬儿也给大娘按摩,恬儿按摩时大娘很开心,恬儿甜甜的说:“大娘,让我娘去睡会儿吧。恬儿来给大娘按摩。”大娘颌颌首,但是娘刚睡,大娘又唤“弟妹”“弟妹”,又哭,道是自己拖不了几天了,娘忙柔声安慰,娘一夜一夜不能睡,娘全靠药撑着,连兰姐姐都担心。但是娘服侍得大娘好,大娘说娘是大夫,展翼知道,那是伺候爹练出来的。

大娘有个妹妹,很漂亮,但每次来都要挑刺,特别针对娘。大娘也不喜欢她这个妹妹来,展恬最讨厌她,展翼抓了几只老鼠扔在大娘七妹的轿子里,把她吓得尖声乱叫。展翼和展恬开心极了,展恬笑得手舞足蹈,可是帮娘出了口气。

过了十来天,大娘不行了。大娘临终时,说娘最好,她到了那儿,还保佑娘。大娘还说丧事从简,快快葬了她,免得有人大做文章。后来展翼知道,果然有人大做文章。

葬礼是展骏哥哥主持的,但是展骏哥哥和展兰姐姐都是好脾气的人,方家的人一闹,他们压不过。兰姐夫也不好说什么,方家的人说展昭怎么不来,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展恬捏起了小拳头,冲上去就想扑打。娘死命的压着他们,不让他们闹。娘解释说爹公务在身,实在脱不了身,一切礼仪,该尽的娘来尽。

『加入书架,方便阅读』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