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晗仄仄无生气的样子，是从没有过的。即使在展昭生命垂危时，她依旧保持了气韵如水的灵动和伶俐，这次的沉默尤让展昭心痛难言，郁积于心，烧也一直退不下去，起起伏伏的。

清晨，沈晗伺候他服过药后，忽然轻声道：“大哥，我们回家吧，爹和娘或许在家里等我们呢。”迷迷糊糊中，她也不知道这儿是开封府，但不是自己的家，她是清楚的。

展昭黯然神伤，或许，回到家里，她会好一点。看着她期待的眼神，他点了点头，道：“好，回家。”

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但他还是在沈晗的扶持下坐起来，沈晗将蓝衫为他披上，背部的伤痛让他皱了一下眉头，沈晗即使再迷糊，展昭总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她焦灼的关切道：“大哥，你能不能动？要是不能，咱们再在这儿歇息两天。”

“无碍。”他温润的笑道，双手撑在床沿，轻轻咳了两声，稍稍歇了歇，调和一下气息，道：“晗晗，你扶我到大人处，知会一声，大哥就和你回家。”

话音刚落，包拯就和公孙策走了进来，见到展昭坐在床沿，额上冷汗潺潺，沈晗正在为他穿着外衣，沉声道：“展护卫，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展昭低声道：“我带她回家。正准备向大人知会一声。”

“回家？回汴巷去？”包拯沉着脸问道，压抑着不快。

“是。”展昭低沉道：“沈晗这样子，留在这里也不行。”

“离开开封府就万事大吉了？小鱼儿姑娘就清醒过来了？”包拯痛心道：“看你自己，这般的伤势，怎能行走？展护卫，夫妻间恩深情重，是人间嘉话，但你分明太宠溺她了！”

“大人，”展昭也是心头酸楚，涩然道：“看到她这个样子，属下心里……很难过。”

“你是不愿让她面对，爱护太过！”包拯忍不住喝道，看到展昭黯然疲惫，虽感心痛，但还是严肃道：“小鱼儿没有你想象的那样柔弱，她当年为了父母之仇乔装打扮一路从姑苏来到开封，也算有胆有识。她天真单纯，愈加要加以磨练。你倒好，一心将她置于安全之地。她犯的错，你来承担，错事的后果，你还一味隐瞒，偏袒。她这样子，怎能成长，历练？”

展昭默然不语，沈晗呆呆的望着包拯，见此情形，包拯也很辛酸，心疼。但沈晗是心病，不下猛药，怎么治？展昭和沈晗成亲，他是赞成的。多年来，他们匡扶正义，伸张冤情，生死与共，这份感情，早已超越了上下级的关系，甚至是超越血缘的。他对于展昭，从某种方面，疼爱甚至等同于自己的亲生儿子。展昭入仕多年，他也了然展昭的孤独和伤痛，能够有个家，沈晗又是这样善良可爱的一个姑娘，作为上级，作为长辈，他打心眼里为他们祝福。

但是他们相差九岁的年纪，还是使包拯存了一丝忧虑，作为展昭的伴侣，沈晗是否太年轻，太稚嫩？而且展昭的性子，是什么都一肩挑起，道义，责任，对公对私，都是如此。沈晗在他眼皮底下挨过一刀，他更是深深歉疚自责，原来还常常敲打沈晗，自从沈晗从生死关头走过来后，这样子的谆谆善诱也少了，更多的是包容和珍视。特别是襄阳回来，两人的生死之情后，展昭更是什么都顺着沈晗。

长此以往，怎么行？包拯虎着脸道：“躺下！”

展昭只能躺下，包拯语重心长道：“你之所以高烧不退，是因为看沈晗之情形，你急在心里，郁在心里！回到家里，她就能清醒过来？简直是自欺欺人！”

展昭痛苦的半阖双眸，过了片刻，低低叹息一声。

“你这次替她领罪，那下次呢？下下次呢？奸邪之徒再将主意打在她头上，你怎生是好？辞去官职，带她远走江南，将她保护起来，你放心了？如此做，你的理想，你的信念全部放弃，你可甘心？”包拯紧紧追问，展昭无言以答。

室内安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沈晗奇怪的看看包拯，然后安静的在展昭身边坐下，将小手伸出，轻轻为展昭擦着汗。展昭痛楚的望着她，包拯的口气柔和了，语重心长道：“展护卫，沈晗糊涂，可你清醒。不可什么都顺着她来，那是剜肉补疮！沈晗是你的妻子，应该明白，做你的妻子，内心必须强大，也确实需要无私的奉献。这是她一生都要学习的。你今日是借调开封府，他日你不在开封府，也会在风头浪尖。殿前司的差事难道是轻松的？吴大人一直有把你调入枢密院的想法，难保有一天，你不到军队中去。到时候，你怎么顾及她？你这样的保护是害了她！展昭，你糊涂啊！”

包拯的话让展昭重重一震，他凝望着包拯，低声道：“大人……。”

包拯肃然望着他，也浮动着缕缕慈和，良久，道：“展护卫，要尽快让沈晗清醒，犯下的错误，“他停顿了一下，道：“也要正视。”

随即，包拯将慈和的目光投向沈晗，缓声道：“小鱼儿姑娘，你随本府到书房。本府有话对你说。”

沈晗默默站了起来，展昭见到妻子的样子，又不忍了，恳求道：“大人，她怀着身孕，还请大人……慢慢和她说。”

包拯严肃的眼神中有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这个年轻的护卫，擒凶缉盗是那么勇猛，果敢，让多少恶徒闻风丧胆，却在自己的妻子面前这样柔情满怀，爱怜呵护。他和沈晗的人生路漫长得很，他们需要的是共同成长，共同面对。沈晗不是藤萝，她要长成一棵树，一棵能够和展昭并肩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