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盏茶时间,她猝不及防推进门去,公孙策正在与展昭换药,哪想到她会进来。迅速站了起来,唤道:“小鱼儿。”
她没有听见,她只见展昭背部血肉模糊,杖刑的伤痕很明显,电光火石般一闪,什么都明白了,脑中一片空白,悔恨,悲伤,难受,如万箭穿心,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脚下像踩在棉花团一般,脸色雪白,竟是什么也不能思考,只有一句话,反反复复的在耳边响着:“我害了大哥!我害了大哥!”
展昭也顾不得身体虚弱,支起身体,急切唤道:“晗晗,晗晗!”
她什么都听不见,她似要躲进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在吴郡,是她小时候的家,有七进的房子,有爹,有娘,张叔抱着她到爹的药店,小小的她跨过门槛,伸出手,欢快的扑向爹,玩着爹的脉枕,又在药房后面的大院子里,晒着药材的竹匾那里跳来跳去的盖房子……。她是小小的沈晗,她没有到过开封府,她也没有偷拿过展昭的令牌。她忽然觉得眼前人只是她的大哥,他不是展昭,不是的,那个名动天下的南侠和他没关系,也不是三品护卫,这些都和他没有关系。他是她的大哥,会用自己的生命爱她,他会写很遒劲的字,声音也很好听,他爱穿一袭蓝衫,下雨时会揽住她的肩。他们要回到江南的,这里,不是他们呆的地方。
展昭担忧的看着她,她的眼神空洞,焦点已不在一个方向。她坐了下来,接过公孙策手中的药膏,轻轻的在展昭的伤处揉开,她心痛到了极点,反而麻木下来,低低道:“大哥病了。”
公孙策飞快的和展昭看了一眼,她似在梦呓一般,小声道:“大哥,病好了,咱们回江南去,爹和娘在家里等我们。爹的药店里有好多药材,大哥病了,咱们不怕。”
公孙策听她越说越不对,知道脑子糊涂了,艰涩的唤道:“小鱼儿,你……。”
展昭低声道:“先生。”爱妻此种状态,他心里十分难过,但是沈晗若是清醒,势必十分痛苦,让她慢慢的适应,用爱和耐心让她一点点恢复过来,接受现实,方是在展昭看来,最安全的方法。
沈晗全部注意力都在展昭的伤口上,她细心的擦着药膏,眼泪如泉,滴在伤口上,自己却一点都不知道在流泪。看着她的神情,展昭心痛如绞,他柔声唤道:“晗晗。”
“大哥,我们回江南去。”一双桂圆般的黑眸满含着清泪,盈盈望着他,江南,那是他们的江南。在她的心底,那儿就是天堂,多希望和他在江南的田野中行走,金黄的油菜花,发出淡淡清香,他们舒缓和悦的走着,春风旖旎的吹过。
“好,回江南。”展昭温柔道。
“可是大哥在发烧呢。”她伸出手,试着展昭的额头,滚烫让她的手微微一颤,然后她不再说话,她在展昭的床头趴下了,她闭上眼睛,枕在展昭的手上,像是睡着了一般。展昭轻轻揽住她,她睡得很乖,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泪水却成串的从睫毛中滚落。
公孙策忧虑道:“展护卫,这样不行,小鱼儿的脑子糊涂了。”
“让她好过一些吧。”展昭叹道:“先生,做展昭的妻子,太艰难了,她也累了。”
也是,这两年,沈晗经历了多少事,就是成长,迅速的也超过了她的年龄。这些事,别说她天真无邪,就是历经沧桑,也会感到疲累痛苦。沈晗天性快活,但也把很多不安压抑在心底,这次闯了大祸,急痛之下,她下意识的否认自己做了这件伤害展昭的事,她对展昭的爱是如此忠诚,如此深厚,怎么可能做这件事呢?她已是心力交瘁,疲惫万分,不肯再思考关于偷拿令牌的一点一滴,只愿时光倒流。但时光不能倒流,她只能自我麻痹,道这一切从没发生过,展昭只是病了。
公孙策叹息着,也心痛着,同情着。看着疼怜妻子的展昭,看着枕着展昭手掌睡觉的沈晗,他长叹一声,收拾起药箱,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