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展昭酉时就回家了,缉捕到凌大秀,他也暂时松了一口气,也想好好休息一下。深秋季节,遇上阴雨天,旧伤总是隐隐约约的痛,让人不舒服得紧。他也不提,一提,沈晗就担心是“忆昔”的反扑,这总是她的心结。早上起来,腰有些痛,他按了一按,看沈晗就紧张得脸色发白了,这丫头,要不是在慈幼局有点事做,呆在家里,不知怎么胡思乱想。
跨进家门,就有一股无声的温馨的气息笼罩了他,让他整个人放松下来。是园中菊花的淡淡清香,是那永远亮着的一盏灯火,是厨房中传来的烟火气,是那和悦的家常的气息,也就是百姓所说的“过日子”吧。他的日子原就是刀尖上打滚的,但也终于有人间的温煦绵长。他浅浅一笑,走过正厅,饭厅中已摆上了饭菜,也上了灯。沈晗呆呆的坐着,见他回来,没有往常般雀跃,站起来,轻轻唤了声:“大哥。”将他佩剑接过,又为他送上温热的毛巾,让他擦了一把脸,又擦了手,双眸低垂着,道:“大哥吃饭吧。”
展昭端起饭碗,见她脸色苍白,神情寥落,黑眸中也无昔日灿烂的光华,分明是有着极重的心事,放下饭碗,关切的用手心试了试她的额头,道:“晗晗,身体不舒服?”
“没有。”她躲避着展昭的目光,很认真的拨着饭道。
“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没有。”她低声道,拿过饭碗,为展昭舀了一碗汤,又端起自己的饭碗,好像很专注的吃着饭,但是却没有吃几口。
展昭还想再问什么,她不耐烦的道:“没有就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大哥你好烦!”
展昭见她忽然生气,这是很少有的事,微微有些纳罕,但想到她身怀有孕,情绪起伏也是正常的,便温润一笑,取了手边酒,浅浅喝了一口。这是沈晗从春天时酿的青梅酒,芬芳甘甜,醺人欲醉,很是受用。
沈晗过了一会儿,放下饭碗,又向展昭依偎过来。展昭温和的揽过她,她低低的问道:“大哥,你欠过别人的恩情吗?”
怎么没有欠过?当年裴穆文一案,柳天风冷嘲热讽,话语相逼,句句话都提醒他裴家的救命之恩照顾之情,他在情和法中矛盾,痛苦,周旋,力争取得平衡,也时时陷入天人交战的痛苦;血云幡一案,连彩云几次救他,却在公堂上流尽最后一滴血。这么多年,让他最感伤痛的并不是肉身,而是这些情义法理的煎熬。他轻轻叹口气,眸中一抹伤痛,端起酒杯,点了点头。
“欠人家的,总要还的是不是?要是不还,人家就会说你没有良心,是个坏人。大哥,欠了别人的银子还还得清,欠了人家的情,真是还不清了。”她萧瑟的说。
展昭低头轻轻抚了抚她的背,想她前些日子思念师父,今日还定在想念爹娘,想念师父,温柔道:“晗晗,等大哥空下来,亲自去庐山接慕容前辈。”
他怀中的气息是温暖而清冽的,沈晗闻到这气息,心就安定下来,她但愿时间停驻在这一刻,没有云丹,没有嫣然。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些复杂的事呢?她实在应付不来,或者,她的脑海中一个念头一闪,她并非展昭的良配?展昭需要的是一个同样机敏过人的妻子,但她实在太笨了。她沮丧的小声的说:“大哥,天下有没有和你一样聪明的女子?又是武功高强又是心思缜密,什么事都能应付的?”
“又在胡思乱想。”展昭温厚的一笑。
“大哥,我头痛。”头真的痛起来,针扎一样的,让她无法集中注意力思考。展昭看她脸色也不好,低头将自己的额贴在她额上,试了试额温,好似有些发烧,担心的说:“那就早点休息,我送你上楼。”
“大哥,你把酒喝了。我放了些补药。”她心里惭愧得要命,确实放了些补药,但也放了安神的药,让展昭晚上睡得熟一些。展昭的听觉相当灵敏,她要有个什么动静,他准知道。不让展昭睡得熟一些,她怎么拿令牌?可是她在骗大哥呀,她从没骗过大哥的,她难受死了。
展昭喝了酒,她哭了起来,展昭焦急地问:“头痛得厉害吗?”
“厉害的。大哥,我难受死了。”她哭得很厉害,泪水打湿了展昭的衣衫,展昭想她定是头痛极了,沈晗平时有些不舒服很能忍的,现在这样子,是不是去年冬天的旧症复发?赶紧的送她上楼,把她安顿好,为她盖上被子,放下帘子让她好好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