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孩子买些纸砚,读书写字用。”展昭温厚微笑道,眸中是春阳般温暖的光芒,将银锞子放在孩子手中。
孩子眼中还挂着泪水,天真的问道:“这也是我爷爷说的吗?”
“是的。”展昭薄唇微弯,仁厚的笑道:“你爷爷说,要做个好人,走条正路。”
调查孟三取得的线索打开了死结,凌大秀的身份也随之明朗,从何统故旧亲朋处访得,他曾经和凌若樵是结拜兄弟,这错综复杂的背后还一时无法理清,但是王朝暗中调查云丹的身世却让大家吃惊,她竟然和凌皓是亲姐弟!也就是说,凌大秀是她的亲姑母!
事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云丹被暂时扣押在开封府后衙,这大半年中,她和凌大秀朝夕相处,凌大秀做的案子如果说她一无所知,那只能是最苍白的辩解。她也知道最聪明的办法是沉默,如果包拯找不出新的线索,也不能长期羁留她。
“包大人,您让我说什么呢?”她苦笑道:“若是我说我和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您一定断定我在说谎;是的,凌大秀是我的姑母,但是她来投奔我时,只说穷途落魄,我手无缚鸡之力,又怎能看出她是武林高手?难道说,自己的姑母来,我能不收留吗?这大半年,她只是绮玉轩老实本分的佣妇,别的身份我真是一无所知。她不辞而别,我也牵肠挂肚,谁知她会做下这等吓人的大事来?”
她以退为进,话说得极其圆满。花厅里青铜烛台的烛光映着她纤纤的身子,秀美绝伦的脸上是镇静和诚恳的神色,她穿着月白的半臂,淡蓝云纹的罗裙,发簪上的玉钗有着莹润幽光,眸光也坦白诚挚,包拯办案多年,也善于察人神情,看她的眸光中并无半点惧怕瑟缩,沉吟片刻,绕过凌大秀,问道:“云丹姑娘,本府该称你为凌云。你虽落尘泥,但是志气高远,费尽苦心培养令弟凌皓,得中今科状元,实在是功不可没!”
提到凌皓,云丹似被刺中软肋,脸色一下子惨白,她的声音失去了平稳,带着微微的颤抖:“包大人,凌皓是靠自己,和我没有关系。他是今科状元,我是青楼的下贱女子,我不会认这个弟弟,他也没有我这个姐姐,求包大人千万不要将我和他的关系告诉梅小姐。梅尚书家是有身份的人,我不能玷污他们的门楣!凌皓绝对,绝对不能有我这个好比是他脚下泥土的姐姐!”
她的神色十分惊慌,和刚才的镇静判若两人,鬓边的玉钗不停的颤抖,黑眸似幽井,闪烁着紧张和慌乱的光芒。她的秀丽和雅淡也全然隐去,现在的她,完全是一个护弟心切的神经质的女人,说完这些话,她还不放心,惊惶的朝着包拯的方向膝行。烛光把她的背影映在墙上,她的双肩颤抖,如瑟瑟落叶。
展昭拦住了她,薄唇微抿,眸色威严,道:“云丹,大人问话,不得随意移动位置。”
她要抓住些什么,在这世上,她原来什么都抓不住。深闺中的岁月,袅晴丝闲闲的吹来,杜鹃花一朵朵的开了,粉白的,嫣红的,像是美人的脸。她站在廊下,丫鬟儿打着湘妃帘子,金狻猊中的青烟袅袅,那是极淡极淡的香,他隔着帘子,腼腆的和她说着话。月白色的襕衫,是那样俊朗的一个人。她用罗扇掩了半边脸,看着帘子疏疏的影子,在晴阳下晃过来,晃过去,耳根红得如爹案头的那方印泥,只听他缓缓的道:“云妹,这木兰花放在云妹清闺,聊为添色。”
木兰是他送的,她珍惜异常,但是没等到下一个春季,就被抄家的士兵摔碎了。满室的狼藉中,她疯狂的扑上去,抱住木兰花,士兵的靴子踩在了她手上,她咬着痛,死命的抱住木兰花,抱住这仅存的芳香。那个粗鲁的兽一般的士兵也被她的决绝和疯狂给震住了,不解道:“不就是一盆花吗?疯女子,值得你这么拼命吗?”
花还是死了,就如她憧憬着的爱情,也被掐死了,掐死在她的心房里。她的心,黑得像古井一样,再也没有空气,也没有阳光,她什么都留不住,只有她的弟弟,她要豁出命去保护的人。她狂乱的撕扯着展昭的衣袖,就如当年,有人要夺去她珍爱的木兰花一般,激动得语不成调:“不要告诉梅小姐,我是凌皓的姐姐。我和他没有关系,我不配姓凌,我是下贱的女人。包大人,求求你,我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不要,只是要我的弟弟过好日子!包大人,求求你,求求你!”
她的情绪突然失控,是大家没有料到的。展昭不能对她用强,只能抓住她双手,用沉稳刚健的眸光直视她,明白无误的告诉她:“云丹姑娘,你镇静一点,开封府对本案做的任何调查,梅尚书梅小姐都丝毫不知。凌皓是你的弟弟,也是大人的门生,大人对他爱护看重,云丹姑娘请放心!”
这稳重如山的男子,绛袍如火,给人永远是信赖和依仗。他深黑色的眸中皆是坦白和真诚,剑眉微蹙,川字纹跃然而立,这是个充满阳刚的男人,挺拔而立时,让世上弱者唯有两字:心安。
在他强大的气场下,云丹镇定下来,退坐在墙角椅上。待她稍稍安静下来,包拯方才问道:“云丹姑娘,你和嫣然可是好姐妹?”
听到嫣然的名字,她有些不安,点了点头。
“嫣然姑娘死得很惨。”
“是……很惨。”她的声音很轻。
包拯提高了声音,带着威严道:“既是好姐妹,展护卫几次去绮玉轩调查,云丹姑娘却对案件进展不闻不问,难道嫣然姑娘尸骨未寒,云丹姑娘已经忘了这个好姐妹不成?”
她的脸色越加惨白,稍稍停顿一下,似在整理思路,然后镇定的开口:“嫣然的案子自有开封府再查,包大人断案如神,云丹又何必多嘴多舌,徒添困扰?”
“是吗?”包拯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道:“凌皓对嫣然的感情,可不似你这般冷静。他爱之深,痛之切……。”
包拯话还没说完,云丹就急促的打断了他:“包大人,凌皓和嫣然没有关系!”
“你这般肯定?”
“他们不过是寻常朋友,凌皓心软,见到了嫣然的尸体当然会这样痛苦。他从小就胆小,看到杀鸡也害怕,何况是一个人……。”她焦急的解释着。
“云丹,本府并没有提到凌皓见到嫣然的尸体!”包拯蓦地喝道:“嫣然之死,你还了解什么?还不从实招来?”
这意外的失言顿使云丹错愕,可她没有如寻常人一般在包拯面前惊慌,马上道:“凌皓胆怯,见到嫣然尸体,自然惊慌,与我诉说,也是常事。关于嫣然之死,小女子委实不知分毫,大人就是将我用刑打死,我也什么都招不出。”
“云丹,放肆!”公孙策喝道,心道:“看她纤纤弱女,说话之间却严丝合缝,很是精明。又是软硬不吃,点水不漏,嫣然之死,看来凶手是谁,她是心知肚明。”
她自说这句话后,便沉默相对,再也不说半句,包拯只能让她退下,择日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