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江南展昭。”看着名刺，秦子明微微沉吟一下，道：“自称倒还是客气。”

他年过五旬，形貌清癯，看他外表，倒像是个腐儒，身穿灰色直裰，手捧书卷，淡淡的看了眼名刺，又低头看书。

管家孙旺小心的问道：“老爷，该怎么回他？展昭是朝廷的三品官，咱们也犯不着得罪他。依我看来，他千里迢迢从汴梁到咱们梓潼县，非是善意啊。莫不是咱们秦门出了什么岔子？让开封府给盯上了？”

要说岔子，秦子明和孙旺不约而同想起了大半年前大秀的失踪。在秦门这么多年，大秀一直很老实，她从少年时来到秦门，也和秦子明暗生情愫，大半年前她不告而别，而且带走了粉中冠。秦子明总觉得不妙，可是大秀从没说过自己的身世，她是哪里人，落籍何处，秦子明一无所知，要寻找她，是大海捞针。看上去，她是惹事了。

秦子明搁下书卷，望着孙旺，两道疏淡的眉下一双眼睛精光四射，道：“他是朝廷命官也好，是江南展昭也好，要进秦门，这三关是必须闯的。闯不过，困住了，那都是他的事。”

“可是老爷，他是开封府的人，也是皇帝面前的红人。要是他有了什么事，咱们秦门别想脱得了干系。”孙旺虽然稳重，但也免不了有些着急。

“闯关之前，照例会立生死契约。听说他是南侠，既是侠，言必行，行必果，诺必成。闯不过，是他没本事，不会赖到我们头上。”

“展大侠。”孙旺拿着契约，有些为难道：“想必您来秦门前，也是打听了规矩，这三关不好过。可是说句大胆的话，今日就是一品大员来此，也只能按照秦门的规矩办。”

“在下知道。”展昭宁静道：“孙管家，展某要是有一丝退缩之意，也不会进这个门。”

“好！展大侠爽快！”孙旺道：“还请展大侠在这上面签个字，”他加重口气，道：“展大侠，秦门创立至今，能过这三关也不过两三人而已。如有死伤，秦门概不负责，您也是为了公事到这儿来的，和秦门毫无恩怨，还请展大侠您再仔细思量。小的奉劝一句，有些事犯不着。”

展昭淡淡笑笑，道：“要是展某侥幸能过三关，秦掌门也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是自然的。”孙旺道：“江湖人就在一个信字，展大侠能够过了这三个关，就是让咱们老爷拿出性命，老爷也不敢推辞。”

展昭拿过紫毫，签了自己的名字，淡淡道：“秦掌门的性命，对展某毫无用处，展某何必轻取？”

听了这带着机锋的话，孙旺只能陪笑，心想此人不可小觑，看着是沉静如玉的谦谦君子，但也是话中有话，绵里藏针。他微微躬身道：“展大侠，请吧。”

展昭随他往上走过数十级台阶，来到一山势突兀之处，一块巨石横在两道山梁之间，形成一天然门户，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孙旺退与一边，道：“展大侠，第一关，灵蛇阵在此恭候，有请。”

他悄然退下，不知隐身何处。四处风声茫茫，树声飒飒，展昭手按巨阙，凝神细听，大约半柱香时刻，他听得有利器出鞘的声音，同时见到白光袭来，剑势之快，真如鬼魅一般。当下凌空一跃，避开了似从四面八风袭来的剑招，只见五剑破空，似秋风凌厉，组成天网一般，将他当头罩下。他一招“胡烟白草”反身而下，以巨阙挑开五剑，只听得“叮叮当当”，那五剑如飞珠溅玉，散向东西。但持剑五人训练有素，于半空中接了各自之剑，五剑联合，剑刃雪亮，又向展昭袭来。

展昭微微一笑，看这三男二女，虽然剑招极是灵妙，但论到内力精纯，到底差了几个台阶。他纵跃半空，剑以九回悬腾之势，暗使内力，奔腾而下。五把长剑虽然合璧，但挡不住他源源而来的内力，听他长啸一个“撤”字，不由脱手而飞。

五人惊顾失色，此是强敌，但他们立刻镇定下来，将展昭包围在圈中。当头一位青衣男子，一剑刺向展昭肋下，展昭淡淡一笑，道：“落日照大旗，不错。”转而反手两指夹住他剑刃，也以同样招式逼他退后，右手持剑，逼退向他袭来一白衣女子。同时身形如转，剑光泼洒之处，五人万万不能靠近。

这五人暗道惭愧，没想到展昭能以同样招数逼退他们，而且宅心仁厚，未伤他们半根毫毛。但如他们不使全力，掌门那边怎么交代得过去？当下五剑联合，□□西奔，身形飞快，虽然五人，倒像有数十人一般，端的使人眼花缭乱，而且隐藏凶险无比。他们剑势如雨，泼洒不定，展昭与他们拆了几十招，但这五人进退有序，配合密切，倒像一人的手眼腿臂一般，一时之间，难以攻破。

展昭心中也微微急躁，照这样打法，三天三夜，也难下胜负。他虽有袖箭，可趁机暗下杀招，刺中一人招子，一人既去，此阵可破。但此非君子之道，他不屑用此。但是这剑法之快，当真少有，而且五人同心，攻守严密，他当下气沉丹田，抱元守一，虚室生白，以无门无毒之心看他们攻势阵法。

忽的心中灵光一闪，想道：“灵蛇剑法虽快，也是外相而已，看他们脚步进退，莫不是化于五行阵？”

再一细瞧，果然是五行之化。饶是他们剑招如何变化绝伦，但脚步未离五行方位。常人只被剑招所惑，往往忽视他们所走阵势。展昭心中通明，抢夺紫嵇位，剑指翟氒位。这一诀窍为他所掌，五人俱是一惊。翟氒一破，萤觚又破。灵蛇剑阵奥妙已窥，冲出一个空位，展昭夺了牂牃、爜爝两门户之剑，从灵蛇剑法闯出，进入巨石所铸门户。五人目瞪口呆之时，只见两柄长剑破空而来，牢牢嵌于巨石之中，这是被他虏获之剑。失剑二人羞惭交加，用足力气，方才拔出剑来。远远望着这素蓝身影，也不知是何滋味。

从这块巨石所铸门户而进，山势雄伟，险峻万端，两边松涛阵阵，悄无人声，展昭叹道：“确实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但他使的是轻身功夫，再多艰难，如履平地。走了半个时辰，只见山壁之下，有一道石梯直直而下，下面是浩淼湖水，漫无边际，无桥无船，唯有荷香盈盈，荷叶田田。湖对面有亭翼然，朱漆绿栏，熠熠生辉。

看着情境，路就是在对面之亭，但展昭不识水性，怎能过去？他看着这湖光山色，心道：“第二关的奥秘必在这湖水中。这湖面宽阔，便是晗晗此谙熟水性之人，要想游过去，也非易事。如果水中再藏暗器，设阵法，更是难上加难。”

设阵法？他忽的一个激灵，难道第二关的阵法就在这湖面之中？但放眼望去，湖面之上唯有荷花，难道这荷花是唯一过河之法？展昭急下石梯，来到湖边，细观这荷花。但见这荷花有三五为一堆，有□□为一簇，看似毫无章法，但总有一丝特异之处，隐隐觉得不对劲。

展昭再上石梯，与高处眺望这荷花排列，可不是一八卦九宫阵？但是既知阵法，又要轻功绝伦，从这娇柔无比的荷叶上点水而过，世上能有几人？他叹道，秦子明还真是与世隔绝，独处世外桃源之中，如不是公事在身，扰他清静倒也是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