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莲手中的是一件枣红色的软缎小衣服,袖口和前襟都绣了花,分外的可爱鲜亮。其余的衣服也都是上好的绸缎做的,鹅黄的,宝蓝的,翠绿的,色彩缤纷,就像花儿一样的盛开着,使这个硬朗的厅堂流荡着一缕温软,馨香,明亮。早晨的光柱照在这些可爱的物件上,更是让人心生欢喜。心莲一件件的看着,赞美着,又拿到沈晗手里,与她共赏,她温柔的笑语渐渐化解了僵硬的气氛,又悄悄地向沈晗示意,让她去和慕容霜和解。
“谢谢师父。”沈晗赧然道,身子又向慕容霜依偎得近一些,就如每一次的争执后,都是她主动示好,这次也不例外。
慕容霜冷冰冰道:“我是白操心,人家三品官家里,什么都有,怎么会瞧得上我这些东西?”
沈晗耳朵根都红了,眼泪在眼中滚来滚去,也不知说什么好。为展昭辩护了两句,慕容霜就好似她犯下了天大的错一般,要是再说了什么话,惹了慕容霜,定是拂袖而去,更让她心里难过。
心莲柔声笑道:“展大人这官是两袖清风,虽说俸禄丰厚一点,但还有常州的大嫂侄子要供养,小鱼儿也是省吃俭用的操持着。给孩子倒是也准备了一些衣服,都不过是寻常布和棉的,哪有夫人挑选的这样精致?再说千好万好,当然是娘家人的东西最好,最贴心。”
心莲很会说话,句句都贴着人心说,说得那样让人舒服,慕容霜终于露出极淡极淡的笑意,沈晗乘机甜甜软软道:“师父在这里住几天,让小鱼儿好好陪陪师父。”她虽然很无奈,但也不得不正视这个现实,慕容霜不喜欢展昭,她低低的说道:“师父放心住着,大哥到蜀中出差,没有十天半个月的赶不回来,你见不着他的。”
心莲看到慕容霜脸色又不好看了,暗怪沈晗说话太直,怎么不会揣着明白装糊涂?慕容霜即使不愿意见到展昭,也不能明说,何况她又是那样高傲的一个人。这个小鱼儿啊,人情世故还是不懂,难怪展大人有时说,教都教不会。她忙轻软的笑道:“夫人难得到汴梁,哪有不多住几天的?不巧展大人不在,否则一定会好好孝敬夫人。夫人是大家闺秀,可别嫌家中鄙陋。如有不周到的,夫人只管责骂心莲,这就是夫人的家,夫人就是家里的长辈,当家做主的当然是夫人。”
沈晗没想到心莲这么能说,惊讶的看着她。心莲毕竟是董夫人身边长大的,又是董夫人视之为股肱的。董夫人待人接物的气度和持家的能干心莲学到了□□成,而且深得其神髓。展昭和沈晗的家没有长辈,所以这些本事心莲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现在慕容霜来了,心莲的善解人意,玲珑剔透深得慕容霜欣赏,她是大家闺秀,骨子里的气度未变,自小熟悉和欣赏的也是这样秀外慧中的人物,她曾想把沈晗培养成这般玲珑乖巧,奈何沈晗天性是大大咧咧的,怎么也培养不出来。
心莲这般温柔委婉,沈晗又在一旁撒娇耍小无赖,慕容霜只能留下了。心莲可是忙坏了,这可是展府最大的贵宾了,处处要留心伺候,她将最好的客房打扫得窗明几净,又将夫人给沈晗置办的却一次都未用过的被子床单全部浆洗,趁着大太阳,在园子里拉了绳,满满当当的晒着;做好这一切,忙不迭的赶往菜市场,捡那新鲜的,精致的菜蔬买了一大篮子,急赶着下厨。王伯见她忙成这样,道:“还是去会仙楼叫一桌吧。”
“不行,”心莲麻利的切着菜道:“王伯,慕容夫人的身份相当于展大人的岳母,哪有母亲来了,女儿倒要去会仙楼叫菜的道理?”
“要是小鱼儿的亲娘,性子才没这般古怪。看小鱼儿这样子随和,她的亲娘也必定是好脾气。”王伯叹道,又道:“心莲,幸亏这师父也不常来,否则这脾气,展大人也受不了,展大人的性子也是刚着呢。”
心莲低着头切着菜,道:“要是常来,展大人看在小鱼儿面上,一定能忍的。慕容夫人是找不到展大人的错处的。”她又轻轻的叹口气,道:“王伯,我倒是盼着她常来,至少,咱们小鱼儿还有个娘家。”
晚上,师徒俩睡在一床,沈晗已经把早晨与师父的不快忘得精光,又像以前师徒俩在庐山时相依为命一样,事无巨细的都要告诉师父,讲的无非是展昭。又将展昭给她的金镯子给慕容霜看了,满脸的兴奋和期待,希望慕容霜能说这个金镯子多好。
哪知慕容霜只是淡淡的看一眼,道:“粗气得很。”
“好看的,好看的。”她忙将镯子上的图案指给慕容霜看:“师父,您看,这上面雕的凤凰多好看啊,嘴里还有明珠。这是婆婆出嫁时,婆婆的爹给的陪嫁,一代一代传下去的。”
看展昭的教养,慕容霜知道必是世家出身,便似不经意的问了展家的情况。沈晗详详细细的都说了,一说就是一个时辰,连大嫂的出身门第都汇报得清清楚楚。
还有这么一个大嫂?慕容霜倒为沈晗担心,看上去,大嫂是极精明能干的,沈晗这个样子,人家可看得上?展昭坚持娶沈晗,看上去大嫂那关,也是承受了一些压力的。这样一想,慕容霜对展昭多了几分好感,蹙眉道:“你这样子,展昭他大嫂,可是满意?”
“怎么会满意呢?常州大嫂喜爱的是大家闺秀,进退有礼,这些我又不懂。”沈晗倒是有自知之明:“她来汴梁,可是不喜欢我。后来一气回了常州,大哥带我去赔罪。常州大嫂便让我去煮饭烧菜……。”她将经过详详细细和慕容霜说了,当然,对于方婉罗是绝口不提,说得最多的,是展昭如何帮她。在她的心中,是多么希望慕容霜能够完全的接受展昭啊。一个是将她从小养大的师父,一个是她这辈子生死相许的丈夫,都是她最亲最亲的人。可是,为什么师父就是不愿意接受大哥呢?她好希望看到有一天,师父能够和大哥亲切的交谈,能够在一个桌子上吃饭,能够喝一杯展昭沈晗同敬的酒……。
慕容霜静静地听着,她没想到这个智勇双全的人竟也有如此温情细腻的一面,这多少也把她感动了。他是一个英雄,但是对于慕容霜来说,她关心的是他的另一面,他能不能成为沈晗的依靠,对于妻子和家庭,他有没有足够的责任感。早听说开封府的人都是铁面无情因公忘私,这也是慕容霜担心的,胸怀天下,顶天立地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但是做这样的男子的妻子会很累,女人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丈夫的爱啊,而且她这个小徒弟身世堪怜,如没有丈夫的呵护疼爱,也着实让慕容霜担心心痛。
好在,原来这光明磊落坚韧不拔的汉子心中,还有如许柔情深似海,到底和赳赳武夫不同,他饱读诗书,是儒雅温润的。对于人生所要担负的责任,他一肩担起,力求完美,这样的男人,是山,是海,是松,让人不得不服。慕容霜低声叹道:“到底是江南读书人家走出来的……。”
慕容霜能说这一句,已是极不容易了,千言万语都包含在里面。沈晗喜色跃动,连连点头,又要说一大筐展昭的好话。慕容霜口气又淡下来,道:“夜深了。”
已经二更,夜色如墨,确实该歇息了。沈晗不情愿的应了,慕容霜又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匣子,道:“这里是几支响箭,你要有什么难事找师父,就向天发射。我如在汴梁,即会赶来。”
沈晗收好了,又依着慕容霜睡了。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红日满窗,鸟声啾鸣,却哪有慕容霜的影子?只见枕边有一对玉连环,白玉无瑕,触手温润,是慕容霜祖传之物,她最为珍视,今日赠与沈晗,无限祝福,都在其中。
“师父……。”沈晗轻轻捧起玉连环,一串清泪,轻轻的掉落。摇曳的泪光中,仿佛看见慕容霜孤独的背影,就如小时候一样,背着药筐,又不知要往何处去。她依依牵着师父的衣襟,师父难得的温言道:“小鱼儿不怕,师父很快会回来的。”
可是这一走,师父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捧着那对玉连环,她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