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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2章 第十一章

“目前还无法下结论。”展昭道:“可是死者所中的毒,经人判断,却是秦门特有的,所以追查此案,秦门是重要的线索。”

“秦门很古怪。”墨慧道:“掌门人是秦子明,此人绝顶聪明,但也脾气孤傲,他的学问很好,天文地理,算数韬略,医卜星相都精通,所以一般的江湖人他都不看在眼里,也素不来往。对于官府的人,他又很厌恶,熊飞,虽说你是朝廷的三品官员,但他轻易定不愿意见你。但你如能闯过他的关阵,那他必定会另眼相看。不过,这些关阵,很难闯。”

“如何难法?”展昭认真的问道。

“听说要闯三关,具体的也不清楚。但秦门是以灵蛇剑法见长,灵蛇阵是必须闯的。熊飞,灵蛇剑法快如风,疾如电,形如鬼魅,头一关,这灵蛇阵就不好闯。”墨慧紧蹙眉头道。

“熊飞莫急。”尉迟庆道:“好在,他欠过咱们一个大交情,虽说江湖人不应计私恩私惠,但是也只能请他卖一个人情了。”

这不单是人情的问题,展昭明白,江湖中恩义情仇最为复杂,今日秦子明欠尉迟庆墨慧人情,按照尉迟夫妇光明磊落的性格,是绝不会去讨回这个人情的。但是一旦他们欠了秦子明的人情,要破了秦门的规矩,到时秦子明如果提出什么不近情理的要求,他们也很难回绝。拼着闯关失败,展昭也绝不能让尉迟夫妻为了他,欠下秦子明的人情。

他淡淡笑道:“展昭远离江湖多年,这闯关倒是多年未玩了,秦门既然有这规矩,展昭倒也有这兴致,陪他玩上一玩。”

墨慧忧心道:“熊飞,你莫要小看这几个阵法,闯不过去,便有性命之忧。墨城的威望还在,蜀中的江湖门派还是肯卖我们一个面子的。秦子明再高傲,我们夫妻开了口,他也难以回绝。”

“无妨。”展昭喝了口酒,道:“七杀鬼神也没难倒展昭,慧姐,这些年,展昭的功夫并没搁下。”

“慧姐知道,熊飞的功力是越发精进了,但是慧姐担心,熊飞,你是要当爹的人了,也容不得半点闪失。”墨慧真诚的道:“慧姐是女人,弟妹的那份牵挂慧姐能够感同身受。”

展昭没有说话,但是眸中的那份坚定已经表明了心意,尉迟庆道:“熊飞打定主意,你我就不用多说了。熊飞的性子你还不明白吗?宁可自己受累,也绝不会连累别人半点。这个人情,他是不肯受的。”

墨慧无奈叹道:“熊飞,不是慧姐说你,这么多年,你的倔强一点儿都没变。”

展昭微微的笑了,上扬的嘴角和眸中明亮的光彩,使他增添了几分活泼的神情,他举杯向尉迟庆道:“尉迟兄,今夜月色正好,我们不妨再重温十年前饮酒联诗的时光。”

“好啊!”尉迟庆喜道:“今日真是难得的好机缘,本是江湖客,但求江湖醉!熊飞,今晚你我重温的不仅是十年前的时光,更是昔日熊飞的豪情!”

山中的剑湖,湖面浩瀚无边,在月色映照下,空灵碧澄,与天上银河相接,星光灿烂,倒映在湖中,月色湖光,分不清月在湖中,还是湖在月中,天上人间,已不分彼此。月光染亮了山色,染亮了湖色,染亮了山涧中的花花树树,也染亮了展昭和尉迟庆。星汉无声,玉绳低转,十年时光仿佛消失在茫茫宇宙中,站在剑湖边的,依旧是当年的少年。

展昭负手而立,站在这山涧深处,剑湖之边,忽有茫茫之感。我是谁?是名满天下的南侠?还是忠诚精干的展护卫?是行遍天下誓要斩尽奸孽的少年,还是身在公门严以律己处处以律法为先的官宦?是那个不苟言笑冷峻如山的展昭,还是那个高歌狂啸快意恩仇的侠客?这条路要走到几时?有没有觉得倦?有没有一丝疲累,一丝不胜负荷?

他抬头仰望月色,月色真干净啊,和月色相比,人心多脏。开封府三口铡刀,铡了多少奸邪恶徒?但充满欲望的人心□□不灭,这铡刀何时才能到头?他走上这条充满曲折的路,从不曾有一丝退缩,但却有一丝惘然,他即使付出全部的热血和激情,换来的只是萤烛之光,照亮的不过是受冤百姓的面前一方天地。国朝律法森严,但却有让人心力交瘁的人情,阻力,关系,组成一张罗网,时时让人深陷其中,他到底能够走多远?开封府到底能够走多远?如果有一天包大人不在了,下一位府尹是否还能这样清正廉明,执法如山?

很难得有这样空灵的时刻,他能够静心好好想一想,他的双眸中出现一丝淡淡的怅惘,但随之,就被唇边坚毅的微笑所替代。这条路,不管如何艰难,如何曲折,他既然选择了,就义无反顾的走下去。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初心未变,理想未变,纵然这条路上只有他一个人,纵然孤独寂寞,他也无怨无悔。况且,无论是庙堂还是江湖,他还有那么多同道者,有以天下为己任的范仲淹,富弼,包拯,欧阳修……,有虽性格各异但侠骨丹心的陷空岛五鼠,重情重义一诺千金的欧阳春,还有肝胆相照心意相通的尉迟庆,还有,他的妻子——这个纯真善良,把人世间平淡的温馨带给他的姑娘。原来,他拥有的很多。

身后传来器物划过空气带动的几不可闻的声音,展昭微微一笑,蓦地回首,巨阙出鞘,雪亮的剑刃稳稳接住尉迟庆抛来的酒坛,畅饮一口,醇美浓厚,是蜀中美酒锦江春。他复又将酒坛抛至上空,剑光如雪,纵身跃向尉迟庆,清亮的声音吟诵道:“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尉迟庆接过酒坛,朗声大笑,跃向空中,手中的青锋和展昭的巨阙在半空中交集,“铮铮”作响,迸发出银色的雪亮的火花,转瞬间,两人身影如苍鹰一般,各自跃向一棵花树。满树深红的芙蓉花璀璨如锦,尉迟庆悠然坐在花树间,将手中酒坛倾泻在口中,白衣如雪,酒香四溢,他酣畅吟道:“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吟毕,又将手中酒坛抛于对面花树的展昭。展昭侧身接住,手臂舒展,饮了一大口,然后飞身而下,剑如清光,尚未看清他身影,已至尉迟庆的花树之上。两人各站于一枝儿臂粗的侧干上,却见枝干未有丝毫颤动,可见轻功都已臻为上境。满树花朵,伴着月光,酒坛抛掷空中,两人又同时跃向空中,放怀鲸饮,随后展昭立于树巅,巨阙接住酒坛,吟道:“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尉迟庆笑道:“好诗!好功夫!好熊飞!”

两人又至剑湖边的平地,尉迟庆运剑如风,如疾风暴雨,剑招一招未老,一招又至,招招连环,展昭依旧是大开大阖,剑势雄浑,无论尉迟庆剑势如何灵活机巧,他始终如深不见底的大海,看似平静,却以不变应万变,多少奇诡风云,都为他看似平平的剑招一一化解,内力更是源源不断,尉迟庆赞道:“熊飞,高手!”

展昭淡淡一笑,道:“尉迟兄,小心!”只见他足尖一点,剑光挥洒,一时之间,尉迟庆只见剑随人飞,人随剑走,剑在人影里,还是人在剑影里,已是分不清楚,好似有几十个展昭,几十把巨阙。剑光如电,剑花错落,尉迟庆朗声而笑,拔起而起,身似螺旋,以飞鹰冲天之势鹰翔天空,在空中两剑相击,剑光点点,与月光相映,奇美无比。两人剑招如电,宛如羿射九日落,剑光霍霍,如白虹贯日,月上九天,足足拆了百来招,宝剑的光芒伴随着轻捷的人影,在剑湖边且战且饮,白影和蓝影,如山涧的风,如湖中的光芒,时而在湖边交集,时而在巨石上对屹,时而又在树间飞翔。那且歌且吟的高手相逢,如有江湖人士在场,必定惊叹于这绝世的惊艳。但是山看到了,月看到了,湖看到了,飞鸟看到了,他们已不需要人间的观众,对于展昭来说,这是一场灵魂的狂舞,也是一个回到少年的醉梦。

酣畅淋漓的拆完剑招,两人在剑湖边坐下,展昭将最后一句吟完:“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随后将酒坛抛入湖中。“扑通”一声,酒坛沉入湖底,山中又恢复了寂静,唯有月光如水,繁花盛开,松风阵阵。

展昭醉了,尉迟庆也醉了,在湖边酣睡而去,树上的芙蓉花落了下来,落在展昭的身上,那睡颜,如孩子一般的恬静,眉际间的“川”字,终于渐渐的舒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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