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淡淡一笑,道:“大侠之说,不过是浪得虚名,江湖朋友抬爱罢了,凌大人见笑了。展某,是个平常人而已。”
凌皓听嫣然说过展昭的带伤陪堂,他得出的印象,这是个无比坚强的人。此时,他们走在后园的青石道上,阳光照在展昭的红衣上,轻轻的跳跃着。他的神色平静而又煦然,他的身形修长清瘦,以往的征尘,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痕迹,只是他清澈眸中不时跃动的光华,告诉别人这是个有故事的人。凌皓想象着当年他在堂上和张贵妃无声的较量,原来一个不为权贵低眉折腰的人,可以如此云淡风轻。
展昭带他来到花厅,他忙向包拯等行礼,行完礼后,腼腆的站着。
这个门生和别的门生不同,青涩还如一棵稚嫩的小树,包拯亲自携了他的手,一一见过各位大人。那身材高大,长脸隆鼻方口,不苟言笑的是吴育大人。身材中等,神情和蔼,微微发胖的是文彦博大人。清癯和善,微微含笑的是梅清大人。
凌皓的应对得体,文雅的话语,俊美的外貌很得各位大人好感,特别是梅清大人,执着他的手问长问短,问到家世,年纪。他红着脸不知如何回答,包拯免他尴尬,替他答道:“翔之孤身一人,能够到今天很不容易,都凭孩子自己努力,各位大人还要多提携。”
“那是自然的。”他们纷纷表态,吴育揶揄道:“希仁,天下的俊杰都要给你一人网罗了。”
包拯微笑道:“春卿,你这话,包拯听上去怎么有几分酸意?”
众人俱都笑了,一起入席。席间,凌皓虽有些拘谨,但举止之间彬彬有礼一派儒雅,别人还可,梅清大人是越看越爱,忍不住问道:“翔之可曾娶妻?”
凌皓脸色微红,摇首道:“学生一心苦读,个人之事未曾考虑过。”
梅清面露喜色,道:“翔之一表人才,可曾定下哪家闺秀?”
凌皓犹豫了一下,道:“不曾。”
“那就好。”梅清欲说什么,包拯找了个借口将梅清请入后堂,唤着梅清的表字,郑重道:“克明,有些事包拯没有和你说明,我看你的意思,是想和世侄女结一门姻缘。”
“是。”梅清欢喜道:“希仁,阿琇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她的品行你应该了解,不是我夸自己的女儿,容貌还在其次,贤惠温柔,毫无娇气,才是老夫骄傲的。我看翔之资质很好,可堪良配。希仁,现在的状元可是吃香得很,多少闺门高戚等着下手,今日也是机缘巧合,这个好女婿让我先得。”
“世侄女德容工貌无一不备,是难得的好女孩。”包拯微笑了一下,脸色又转为严肃:“但是翔之的父亲……。”
“我知道。”梅清道:“是凌若樵。希仁,他的父亲已经故去,孩子现在又争气,我不嫌这个。阿琇是我最小的女儿,也最懂事最柔顺,我们老夫妻一直舍不得她出嫁离开我们。现在翔之一个人,也好让他们住在府里,我这个女儿还是朝夕相伴,希仁,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包拯听他如此说,点头道:“你不嫌弃就好。克明,如果翔之同意,这确实是门好姻缘,但今日就定,是不是操之过急?”
“没有没有。”梅清摆着手道:“好女婿不能错过!希仁,你还记得冯京高中那一年,张尧佐命人牵着他的马就把他强带到府中,好在他有了妻子,否则不是霸王硬上弓吗?我今日不敲定这个好女婿,等到他御街一游,可不就是别人的了?”
“但是儿女的大事,不可草率。”包拯踌躇了一下,还是提醒道:“克明,你莫忘了当年周勤的事,还有陈世美的事?”
“希仁,你是坐镇开封府,办案太多,想多了。你们开封府的人啊,不是我说,想问题都不正常。为什么呢?因为你们每天都在和什么凶杀啊,大盗啊,冤情打交道。大宋开国以来,状元这么多,就出了这么两个,还撞在你希仁手里。翔之好得很,人家身世也没隐瞒,也没因为父亲有罪而冒额,说明是个实诚的孩子。希仁,没有顾虑,没有顾虑。”梅清笑道。
看着梅清这般高兴,包拯也不好说什么,到了席间,梅清果然提出结亲的事。
凌皓愣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嫣然绝美的面容蓦地跃入脑海,床头的泪语,山盟海誓,句句都在耳边。但是,他们可能吗?国朝律法森严,有品级的官员,如果发现在青楼中过夜,就会受到黜责或者刑罚,何况娶一个□□为妻?如果娶嫣然过门,他只能回归为一介寒士。就算他愿意,姐姐愿意吗?姐姐必定以死相逼,家族的复兴也化为一缕青烟,这样的话,他凌皓便注定是罪人。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一时张目结舌,不知所措。梅清以为他是年轻人的羞涩,但还是着意问道:“翔之莫非有心上人?”
“没有。”他轻声答道,已是脸色发白,汗流浃背。
“那就好。”梅清欢喜的对文彦博道:“文大人,今日要请你做个大媒。”
“喜事啊。”文彦博笑道:“这个大媒做定了!”
凌皓好似被推上了舞台,一言一行都被命运无声的操纵着,他也不知道怎么写的时辰八字,怎么交换的庚帖,只是感觉整个人都晕了,都失去了主张,看着众位大人的道喜声,他的手指都是发凉的,将梅红色撒金的庚帖折叠着放入了怀中,他忽然好像从梦中被惊醒一般,道:“梅大人!”
大家惊讶的看着他,展昭坐在他的身边,细心的观察到了他的魂不守舍,但是这几位大人都是展昭的前辈,看他们兴高采烈,这样的场合展昭也不好说什么,此时见凌皓突然发声,展昭和言道:“凌大人有何隐衷,不妨直说,各位大人都是通情达理的,绝不会强人所难。”
是有隐衷,但是让他怎么说,他低下头,无声的摇了摇头,看他的神态,文彦博理解为让欢喜冲昏了头脑,毕竟是个在艰苦中挣扎的年轻人,一时遇到人生最大的喜事——金榜题名和洞房花烛,短时间内消受不了,所以出现茫然无措,也是正常的。
大家又喝起酒来,恭贺着这对未来的翁婿,在觥筹交错中,凌皓的耳边回荡着那悦耳的歌声: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 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他的心裂开了一道口子,很痛,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