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过了早孕的难受，沈晗的胃口好了起来，有时想到一个什么好吃的东西，会越想越要吃，非吃到嘴里不可。而且正餐倒是没怎么样，想吃的都是小食和零嘴儿。家中栗子，乌梨，海红果脯，桃圈，都给她一盒一盒的攒着，展昭每早上衙，都要问她，今日有没有想吃的零嘴，晚上给她带回来。饶是这样，她还是能整出古里古怪想吃的食物。

她现在怀孕近五个月了，腰不太好弯了，有些事都要展昭给照顾。晚上洗脚的时候突然想起要吃沙糖冰雪冷元子，一想到那冰凉甘甜的味道，口水都流了出来。但一来这是夏令食品，现在不定有；二来展昭定不允她吃冰凉的东西，也不敢说。但是想到这个冰雪元子，好像是世上最美味的食品，还是忍不住对展昭道：“大哥，我想吃那个冰雪元子。”

展昭果然否决，给她擦着脚说：“不懂事，怀孕的妇人怎么吃冰凉的东西？自己还是大夫，这点都不知？”

“稍微吃一点点没事的。”她哀求道：“大哥，我特别特别想吃，一想到那味儿，口水都流出来了。那元子，可甜可滑了，一沾到舌头，那味儿，好得不得了。”

“不行。”

“大哥，真的想吃呀，真的很想很想吃。就吃一点点，一点点好了。”她不住的恳求道。

看着妻子那期待的眼光，展昭温润的笑了：“想吃别的，大哥马上就去买，但现在已是秋天，哪来的冰雪元子？”

“入秋未深，夏天还有个尾巴。咱们去州桥那边找找，说不定有铺子卖的。”她企盼道。

“睡吧，睡着了就不想了。明日早上醒来，就不想吃了。”展昭将她抱到床上，哄她道：“乖乖的，阖上眼睛做个梦。”

“坏大哥，让人家到梦里去吃。”她不快的嘟着嘴道：“吃一点点又没事的。”

沈晗的性子是想到什么非做不可，吃不到冰雪元子是难受得不得了，到了半夜还睡不着，听到展昭已有鼾声，她本不想唤醒他，奈何脑子里装的都是冰雪元子，今天要是吃不到是明天也难过得不得了。她想了想，还是狠狠心推醒展昭，柔声求道：“大哥，我还是想吃那个冰雪元子。”

半夜里，她湿润的乌黑的眼睛，像只小猫一样柔软的期盼着，轻轻的话语像是三月里半开的花，轻柔又娇嫩，展昭无奈的笑了，他这个小妻子啊，脑子里总有各种古怪的念头。但是谁让他爱她呢？他披衣下床，点亮灯，道：“你等着，大哥去买。”

“一起去。”她也下了床，换上了淡青莲纹的褙子，浅碧的罗裙，展昭忙道：“晚上风大，别出去，小心着凉。”

“一起去嘛。”她柔柔的撒着娇，道：“大哥，还记得白五哥带我到城门上放烟花的那次吗？那一次，咱们也到了州桥，吃了馉饳，还吃了旋炙猪皮肉，还在汴河边放了烟花，大哥，你还记不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她还是个让人操心的小姑娘，还跟着不靠谱的白玉堂跑去了青楼玩，那时的她，一直让自己操心；谁知道时光过得那么快，现在的她，一直为自己担心。橘色的灯光下，展昭为她系上披风，薄唇微弯，温润笑道：“好，一起去。”

夜色正浓，天上的星子点点闪烁，一弯新月皎洁澄澈，发出晕黄的光。秋虫唧哝，花香淡淡，走到院子，沈晗将手指放在唇边，小声道：“大哥，咱们轻轻的，轻轻的，要是惊醒了王伯，准得唠叨。”

展昭笑着点点头，将她拦腰一抱，她有些焦急道：“手刚好，可不能太用力。”

“没事，娘儿俩个，能有多少分量？”

“我现在可重呢，我吃了好多好多东西。”她勾住展昭的脖子，柔柔的笑道。

“净是些零嘴儿，小馋丫头。”夜色中，那澄澈的眼波闪亮着，闪烁着点点柔情。

“不是我馋，是你儿子馋。”沈晗认真道：“你儿子想吃冰雪元子。”又将头俯在展昭怀中，甜甜道：“大哥，他出来你可要打他屁股喔，谁让儿子不乖，害得爹和娘半夜里找冰雪圆子吃。”

“这嘴馋的娘，还把罪名推到儿子身上。展昭替儿子教训这不争气的娘，回去打屁股。”展昭唇边浮起孩子气的调皮的笑容，沈晗“嗤”了一下，撅起小嘴道：“你舍得？”

“不舍得。”展昭老实道。

“知道你不舍得。”沈晗甜甜笑道，轻轻吻了他一下脸颊，道：“我家大哥，是天下最好最好的大哥。”

展昭顽皮的笑了，忽然装作手一抖，沈晗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摔下来了，不由惊呼了一声，却发现还是稳稳的在展昭怀中，气得轻轻捶着展昭的胸膛道：“坏大哥，坏大哥。”

展昭慢悠悠道：“近日里，展昭飞檐走壁累得很。”

“晚上又出去探案了？”沈晗惊讶的睁大眼睛道：“我怎么不知道？难不成我睡着时大哥换的夜行衣？”

一缕狡黠的笑容从展昭清澈的眸中溢出，他慢慢地道：“我家娘子，一会儿封我是世上最好的大哥，转眼又是世上最坏的大哥。这般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上，可不是让展昭飞檐走壁累得很？”

沈晗愣了愣，恍然悟了过来，立刻清脆的笑起来，道：“怪道白五哥说了，大哥是最狡猾的猫。大哥其实调皮得很，都让这身官服给拘住啦。累人的不是展昭，而是展护卫，是不是？”

展昭淡淡的一笑，没有说话，沈晗伸出手，抚着他眉间的竖纹，心痛道：“大哥不笑的时候，这道竖纹就出来了。大哥，咱们可不能让它再深了。”

她又甜甜笑道：“大哥，咱们生很多很多孩子，有一天回到江南时，到我们家的老宅子里，楚叔见了多高兴啊，出去一个晗晗，带回来了天下最最好的大哥，还有一大群的孩子。咱们家老屋好大好大，十个孩子都住得了。然后他们长大了，娶了媳妇了，再生了好多好多孩子，热热闹闹的，真好。我爹我娘在天上看见，也开心得不得了。”

展昭笑道：“不错，展昭归隐后就做孩子王，头一个要管的大孩子就是沈晗。管好了，下面的就都服帖。”

她皱着小鼻子，俏皮道：“你心里也住着个大孩子呢，也得让我管。”

这个天下最繁盛的都市，永远是灯火辉煌，繁华不落。夜市虽不如白日那般熙熙攘攘，但亦有来往不绝的人。会仙楼盛宴已过，急管繁弦后，灯火下楼台，笙歌归院落。声色场中的公子哥儿意犹未尽，也往州桥那儿再点些小吃；秦楼楚馆的姑娘，歌罢舞后，意兴阑珊，一脸疲惫，卸下面具，亦去那平民的小摊上找一份世间平常的暖意。

冰雪元子始终没有找到，沈晗只能委委屈屈吃些别的。倒是点了一大堆，馄饨，香料果子，煎夹子，水晶脍，买了却又吃不下。桌上放了五六个碟子。她却每样只吃一点点，吃了就说饱，展昭虚敲她一个毛栗子，道：“眼睛大，肚皮小。”

“大哥，”她甜甜笑道：“你就当做吃早食了。”

展昭微笑着摇摇头，拿她没办法，将她面前的碟子拿过来，却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道：“展大人，沈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