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汉无声转玉盘
一
汴梁中秋又至,大街小巷闻得瓜果飘香,辰时的小巷已经很热闹了,听得邻家的妇人们打着招呼,谈论着今日饭桌上准备的菜肴,沈晗和心莲也赶紧出门,要去马行街那边的菜市场。那是汴梁最大的菜市场,瓜果水产一应俱全,每日无不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的,今天定是更热闹。出门时,王伯又急忙关照,酒一定得赶早买,今朝酒店的生意可是不一般的好,到了晌午准买不着。
沈晗和心莲听了他的话,先往酒店赶去。酒幌子高高的挂着,在秋日的晨风中微微飘荡,晴爽的天空飘着丝丝缕缕的白云,衬得这杏黄色的酒幌子越加鲜明。打酒的人已排起了队,她们也安静的排在了队伍中,翘首等待着。沈晗略略有些焦急的不时往前探着头,她担心展昭爱喝的女儿红会提前卖完。这是江南的酒,东京的存货并不多,叔父上次过来,带了一坛,白五哥在这儿住了几天,就给喝完了。她听到前面隔着几个人的一个老汉向着小二道:“两斤女儿红。”她着急的看到小二拿起酒斗,往老汉带来的罐子中拷着酒,笑眯眯道:“您老好福气,这是最后两斤女儿红了。”
沈晗沮丧的垂下了头,买不到女儿红,大哥当然不会说什么,但她多失望啊。她慢慢的往前移动着脚步,想到底要买什么酒呢?沈晗有时是一根筋的,脑子里想着女儿红,就非女儿红不可,别的酒还真没想好。
“小鱼儿!”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惊喜的抬起头,看到了白衣如雪,斜飞的乌黑眉下那双俊俏的凤眼笑吟吟的看着她。“白五哥!”她脆声唤道:“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白玉堂也问自己。中秋该在陷空岛与四位兄长一起过的,可是远在汴梁的那个温暖的小家,却磁石一般的吸引着他。恬淡的展昭和活泼的沈晗,始终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一角。夜深人静,他一个人坐在海边,听着海潮撞击着礁石时,会想起在那个家中住着的日日夜夜——园子里怡然自得的喝茶,相帮着沈晗心莲晾衣服时的欢笑声,小夫妻饭桌上无时不流露出的甜蜜,还有,和展昭月下比剑沈晗又来掺合的时光,一幕幕在他眼前闪过,他抱着双膝,不由深深微笑。
月上中天,照着滟滟海波,闪动着银鳞一般流动的光芒,他胸中忽的涌腾起强烈的思念之意,去汴梁,他对自己说,明日就出发。
这么巧,刚进城门没多久,就在街上遇到了沈晗。他看到了沈晗的体态,分明是怀孕四五月的模样,不由怔了一怔,迟疑道:“小鱼儿,要当娘了?”
沈晗赧然的笑了,轻轻点了点头。
“猫儿要拖儿带女了。”白玉堂故作痛心道:“老婆有了,孩子也要来了,这猫儿负担一重,晚上查案飞不到屋檐上了。”
沈晗立马就急了:“白五哥又乱说!”
看着沈晗气急败坏的样子,白玉堂就觉得好玩,他嘻嘻笑道:“好好,白五哥胡说,自罚三杯。”他举起手中酒坛,道:“小鱼儿,这是什么?”
“女儿红!”沈晗的眼睛顿时亮了,连声道:“谢谢白五哥,白五哥真好!”
“这可不是给展昭的。”白玉堂有心逗逗她,道:“白五哥今儿个到汴梁,要去访一位旧友,酒是给他的。”
“不是给大哥的啊。”沈晗失望了,又不甘道:“可是上次我们家的女儿红,是白五哥喝完的。这酒,得赔我。”她又理直气壮的道。
白玉堂没想到沈晗这一招,他滞了一滞,失笑道:“这条小气鱼,没让你们家的猫给教好,大街上就给白五哥讨债来着。”
沈晗的眼睛犹盯着那坛女儿红,一瞬都不瞬,白玉堂笑道:“好,看在我家侄子份上,这酒给他爹去喝。不过,”他又慢慢道:“小鱼儿,酒可不能白喝。”
“知道知道。”沈晗使劲的点着头:“白五哥,晚上小鱼儿烧一桌好菜给你吃。”
“得拿大闸蟹来换!这酒温热了,加些姜丝儿,配着大闸蟹才是绝了。”
一旁的心莲柔柔笑道:“白大侠放心,我和小鱼儿这就去马行街买大闸蟹。昨日我就和摊主说好了,有那三两一只的大雌蟹,蟹黄香得不得了。晚上展大人就和白大侠持螯把酒,一醉方休。”
“心莲姑娘能干。”白玉堂赞道,又见沈晗还眼巴巴看着他的酒,不由笑道:“小鱼儿,放心,今晚白五哥非把你们家猫儿灌成醉猫儿不可!”
二
不得不说,在对待女人方面,白玉堂绝对是情商很好,温柔体贴的“绅士”。他陪着沈晗心莲逛菜市场,把她们照顾得妥妥帖帖,一大蒲包的螃蟹,一大蒲包的瓜果,银子是白玉堂出的,力是白玉堂使的,她们两人成了轻轻松松的“甩手掌柜”。一路上,两个人不断地感谢着白玉堂,一口一个“谢谢白五哥”“谢谢白大侠”,让白玉堂美得找不到北。
白玉堂笑道:“小鱼儿,白五哥比你们家猫儿好吧?”
“好,好!”沈晗忙道:“我家大哥从没陪我逛过菜市场,难得陪我看个戏,刚开演就睡着了,没法跟白五哥比。”
白玉堂呵呵笑道:“这只猫,自找罪受。”他又看了看沈晗,扬眉笑道:“小鱼儿,你怀的是女儿吧?”
“儿子!”沈晗迅速的回答。
一旁的心莲笑道:“她啊,就认定是儿子,谁说女儿就和谁急,也不知和夕颜打了多少嘴皮子仗。”
白玉堂看着沈晗着急的神态,暗暗在腹中好笑,故意慢慢的看着沈晗。沈晗给他看得心中发毛,为了加强是儿子的证据,认真的举例道:“酸儿辣女,我就爱吃酸的。巷子里的老人还说了,看我走路的样子,怀的就是儿子。”
白玉堂看她这般当真,越发可笑,慢悠悠道:“小鱼儿,这些都做不得真。我告诉你,一个百试百灵的法子。”
“是什么?白五哥快说。”
“我先问你,你家猫儿疼不疼你?”
沈晗的脸顿时红了,道:“白五哥真是的,问这个干嘛?”
“哎,这个很要紧,你可要实话实说,否则这法子就不灵了。”白玉堂严肃的说,一本正经的样子连心莲都上当了,心莲柔声道:“怎么会不疼呢?她刚怀孕时脾气不好,净想吃些刁钻古怪的东西,展大人回来,无论多忙多累,一听她要吃什么,马上就去买。买回来又不吃,那阵子刺猬似的,也只有展大人受得了。”
白玉堂听了,慢腾腾点头道:“这就对了。”
“就一定是儿子是不是!”沈晗灿烂的笑道。
“一定是女儿。”白玉堂摇头道。
”怎么会是女儿呢?“沈晗和心莲异口同声的紧张的问他。
白玉堂叹息道:”都怪这只猫儿,太疼老婆了。咱们金华的老人都有经验,这家人,要是娘子怕相公的,必生儿子;要是相公怕娘子的,必生女儿。你们家猫儿这么疼你,这个,一定是女儿。“白玉堂又喜眉低首笑道:“侄女,大侄女。原来以为你是小猫儿,却原来是条小小鱼儿。”
“这是真的?”沈晗急得汗都出来了。自从她怀孕,就没想到会生女儿,想的就是儿子,一个和展昭一样英俊出色的儿子。
“不会假。”白玉堂道:“在咱们金华,没错过。”
“可展大人没怕小鱼儿啊。”心莲疑惑道:“家里都是展大人做主的,小鱼儿也就是乱发小脾气而已,这样说,还应该是儿子吧。”
“心莲姑娘,猫儿的性子,又怎会如寻常夫君一般怕老婆?对他来说,疼就是怕,怕就是疼。”白玉堂笑道。
沈晗倒是蛮相信白玉堂的话,爹那么疼娘,处处都尊重娘,可不是生了自己?大哥疼惜自己,也没比爹疼娘逊色,这样说,自己腹中莫不是个女儿?她忽又想起什么,问道:“白五哥,那你娘莫不是怕你爹?你爹不疼你娘?”
白玉堂玲珑剔透,立刻明白她想问什么,道:“我爹娘是金华有名的神仙眷侣,所以我上头有七个姐姐。”
那就坐实了白玉堂的话,沈晗失望道:“我一直觉得是个儿子,名字都取好了。”
“没事,大侄女也有现成的名字。”白玉堂心里笑开了花,在面上故意温和的唤着:“展鱼儿,展小鱼,白家叔叔下次给你带金华的甜糖吃。”
沈晗张了张嘴,想说他叫展翼,后来想想是个女儿,也就作罢了,但还是纠正了一下:“要是女孩儿,也不叫展小鱼。”
“那唤作展丫头?展小宝贝?”白玉堂喜笑颜开道。
“大哥还没想好女孩儿的名字。”沈晗勉强一笑。
这两口子!如不是手里还提着螃蟹,白玉堂真要捂住肚子狂笑了,他故意板着脸说:“大侄女,白五叔告诉你,你这爹娘可不疼你。”
“疼的疼的!”沈晗着急道:“宝贝儿,可别听你白五叔的话,你爹更疼女儿。”
白玉堂浅笑道:“说是疼,连个名字都没取好,这两口子,分明想的就是儿子。”
“宝贝儿,女儿小名就唤作宝贝儿。”为怕白玉堂继续讥讽,沈晗赶紧临时取了一个,好堵住白玉堂的嘴。
三
整个上午,沈晗和心莲都在为白玉堂忙乎。晒被子,换床单,打扫房间,白玉堂看着沈晗抱着被子忙出忙进的,过意不去道:“小鱼儿,白五哥来,累你同小小鱼一起忙了。”
“没事,”沈晗笑道:“小鱼儿皮实得很,白五哥来了,我才高兴呢,大哥也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