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叹了口气,道:“心莲,好好照顾小鱼儿。办案的事,从来说不定,展护卫一定是遇上了疑难之处,这么好的人,一定会平安的,你好好安慰她。有什么事,开封府都给她撑着。”
直到黄昏,沈晗都是无精打采的,她呆呆的坐在桌前,手中的几封信,信纸已因为反复的翻看,而变得薄皱,但她还是贪婪的看着那遒劲的字迹,其实,每一封信她都能倒背如流。
晗晗爱妻:大哥已至济州,此处市井繁华,与汴梁相似,一时竟有身处东京之感。行于街道之中,车水马龙,却不见晗晗之面,觉心绪萧索……。晗晗饮食睡眠如何?眩晕一症,有无减轻?大哥每一念此,忧心不已,如饮食清减,于疾病无益。晗晗当努力加餐,可少食多餐,以自己身体和腹中佳儿为念。大哥安好,勿念。
晗晗爱妻:昨日已至青州,夜梦晗晗,醒后惆怅不已。忆昔汴街恩爱情状,双宿双栖,相依相偎。晗晗道世上只有大哥一人为依,大哥又何尝不是?少失椿萱,飘零江湖,后又入仕,虽俯仰无愧,但心中块垒,惟晗晗能够消解。今远别爱妻,独立中宵,苦苦相忆,缠绵相思,尺短难诉……。
这样缠绵的深情,唯有在书信中他才会倾诉,这是隐藏于刚强后的柔情,让沈晗惊喜,爱恋,沉醉。即使两个人单独的相处,他也很少倾吐心中深沉蕴含的至爱,他给予沈晗的,更是长兄一般的温厚,呵护。有时沈晗撒娇耍赖,埋怨他不会说甜言蜜语,他也只是温润一笑,让沈晗有淡淡的失望。可是在信中,沈晗明白了,这是多么深厚,真挚,绸缪,甜蜜的爱情。他是把大爱深深隐藏心中,他从不是无情之人,相反,他的情比任何人都来得火热,来得炽烈。无论是为国为民,对他敬爱的大人,对他视同手足的四大校尉,还是对自己挚爱的妻子。沈晗在心中,早已把他视作世上最好最好的丈夫。
她独自坐在窗前,黄昏本就是一天之中最易惹起愁绪的时刻,离情别绪,在这一刻这般强烈,她听到风摇翠竹,她听到雨打芭蕉,她久久的凝视着那一扇紧闭的院门,盼望着,盼望着,这个身穿红衣的人吱呀一声开了门,温煦的向她笑道:“晗晗。”
“大哥。”她的泪,顺着腮边流下,轻轻道:“你平安否?”
心莲轻轻的推门进来,看见她单薄的身影,那样寂寥的坐在窗前,隐在黄昏的暝色中,看上去那么孤独,那么无助,心莲的心中,涌上了强烈的酸楚,她有把她护在怀中的冲动,低声安慰她,为她挡住风雨。在暗色中,深深藏在沈晗性格中的另一面,那是忧愁和惶恐,浮上了水面,她就像无措面对世界的孤寂的孩子,紧紧的抓住这几封书信,又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头细读,看到这书信,仿佛展昭没有离开她,还在她身边。
心莲悄悄的退了出去,这是她的时间,是她的离愁和相思,让她静静的独个儿呆着吧。
夜里,风雨大作,闪电和霹雳响彻云霄,雪亮的光照破了黑夜,风雨把窗摇得格格的响,院里的树木也被大雨浇得东倒西歪,这是今夏以来,汴梁城的第一场大雨。
心莲是睡在沈晗床前的软榻上,一直伴着她,照顾着她。看她白日情绪不好,夜晚心莲格外留心,在这大风大雨之夜,更是不敢睡踏实。沈晗静静的躺着,没有动静,好似睡得很熟,心莲在黑夜里看了她几次,还是很平静的模样,便放了心,自己也慢慢熟睡了。
半夜里,一声惊叫突然响起,将睡梦中的心莲蓦地惊醒,心莲赶紧从软榻上爬起来,赤着脚跑到沈晗床前,撩开帐子,看她已经竖起身子,桂圆样美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胸口不停喘息着,惊恐的抓住心莲的手臂,道:“心莲姐,大哥受伤了!”
“哪有的事?”心莲忙安慰她道:“展大人远在登州,你在汴梁,怎么会知道展大人受伤了呢?这是白天胡思乱想的结果。”
“不是的不是的!”她使劲的摇着头,惊慌的说:“刚才我胸口狠狠痛了一痛,像被什么刺中一样。是大哥受伤了,大哥在告诉我他受伤了!大哥要我去照顾!心莲姐,咱们让王伯雇马车,立刻就往登州去!”
说着,她就要下床,心莲焦急的拦住她,道:“小鱼儿,你这纯粹是瞎想,是白天想得太多的缘故,快好好躺着,心莲姐给你倒热水去,咱们好好地睡,睡一觉就没事了。”
“不是瞎想,不是的!”沈晗焦灼的解释道:“心莲姐,你不懂,大哥每一次受伤,我都多多少少能够感觉到。真的,真的不骗你!”
心莲初识沈晗,是在包拯府中。那一次,沈晗做了个梦,梦见展昭受伤,也是不管不顾的半夜里翻墙就走,对于沈晗的冲动,莽撞,心莲多少是了解的,现在看她激动的样子,心莲急得满头是汗。这样的大雨之夜,沈晗万一有个闪失,展昭回来如何交代?
任凭心莲怎样温柔耐心的解释,沈晗固执的非要去登州,眼看着拦不住她,心莲又气又急,她一向性子温软,这一次忍不住也严厉地喝道:“小鱼儿,你光想展大人受伤了,你怎么就不想想你还是肚子里孩子的娘。这么大雨天你要赶往登州,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保不住!到时候,你怎么向展大人交代?小鱼儿,你现在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啊!”
心莲的当头棒喝使沈晗顿时被泼了一盆凉水,她似乎感到了腹中的孩儿也在随着她着急,她有多爱这个孩子啊!为了他,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极力想着美好的事,使自己的心情大多处于恬静和欣喜之中;为了他,她努力的吃饭,吐了吃吃了吐,就为着孩子加强营养;为了他,她使自己尽量的坚强起来,她时刻提醒自己——为母则强。
她妥协了,她停止了要去登州的冲动,她乖乖的躺回床上。看到她乖巧柔顺的表情,心莲又不忍了。心莲轻柔的说道:“小鱼儿,你放心,展大人一定没事的。展大人在开封府十年,什么样的风雨没有挺过来?”
沈晗终于忍不住歇斯底里的大哭起来,扑入了心莲的怀中,哭道:“心莲姐,我怕,我怕啊!我怕得要死!我不要他做什么展护卫,什么展大人,我只要我的大哥!我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只要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心莲姐,我怕死了!我怕死了!我怕大哥有一天会像我爹我娘一样消失了!心莲姐,我的命是在大哥身上的啊!”
心莲给她哭得心都碎了,她紧紧搂住她,抱着她,用最温柔的声音安慰道:“小鱼儿,不怕,不怕。展大人这么好的人,一定会平安的。咱们明天就去相国寺烧香,菩萨会保佑展大人的。咱们再去开封府衙看看,也许展大人已经回来了呢?”
心莲极力的安慰终于使沈晗平静下来,她靠在心莲的肩头,抽泣道:“每天都去开封府看看。”
“每天都去。”心莲柔声道:“所以小鱼儿要努力的吃饭,吃了饭才有力气,还要吃大国手开的药,吃了药才会不眩晕。要是路都走不动,怎么去开封府看呢?”
“嗯。”沈晗点着头,道:“吃饭,吃药,要快快好起来。大哥回来,我要照顾他的。”
在心莲轻声细语的安慰下,过了很长时间,她才睡去,梦中犹在抽泣。心莲静静的在她床边坐了好一会儿,眼睛也湿了,她想起夕颜曾经眉飞色舞的说道,哪家茶楼上说书先生又在说着展护卫的神勇故事,什么湖州一战力擒文家四虎,什么勇夺三宝,什么公堂智擒单正,心莲还记得夕颜发亮的眼睛道:“心莲,这个展大人本事这么大,又这么帅,你说那些汴梁的姑娘,想着要嫁给他的,要从御街排队到开封府了。”
夕颜的话语仿若就在耳边,心莲望着睡梦中还挂着泪的沈晗,苦笑一声,如没有这份忘我的爱,没有人能够做展昭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