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给吴育杯中斟满酒,沉静颌首道:“吴大人说的极是。开封府办的很多案子是针对权贵的,当年的陈世美,庞昱,静山王爷的儿子,如果没有圣上的支持,单靠大人一个人的力量,是办不下来的。”
吴育做翰林侍读时,常在深夜伴赵祯读书。吴育的学问极好,人品也正直高尚,赵祯很赏识他。君王也有隐秘的精神世界,也有很多不为人知的苦恼,有时深夜,君臣相对静坐读书时,赵祯也会流露几句心里话。吴育听了,藏在心里,从不对人言。今日和展昭很相投,又知展昭沉稳如山,分寸掌握得极好,不觉也透露了些隐情,叹口气道:“熊飞,你道高清怎么会发配到沙门岛的?”
展昭已猜到几分,但还是摇头道:“案卷很简单,也没有口供,展昭愚昧,无从得知。”
“是为修国史的事。高清很倔,非得把官家的出身写进去。这是官家最忌讳的事,宫中的隐晦,怎能用春秋笔法来写?其实淡淡一笔也就带过了,偏是高清道,帝王家无私事。这就是他的颟顸糊涂之处了,官家也是人,难道就无隐痛?官家一向仁和,那番却大怒,钦点高清发配沙门岛,想让他受点苦头。”
“高侍郎学问很高,但是这方面却不通人情,也是世事的学问弱了。”展昭叹道。
“官家有几处是不能碰的。一是出身,二是子嗣。官家盼皇子,但是杨王,雍王,荆王都夭折了。如今宫里的宗实殿下其实是官家作为养子的,但官家迟迟不肯立他,也是还想自己再有亲生的太子。”吴育摇头叹息道:“官家心里,也很苦的。”
“身为人身,官家有官家的苦,百姓有百姓的苦。但官家严于律己,从谏如流,以小我之牺牲成就海晏河清之盛世。官家,是有大勇的。”展昭缓缓说道。
“熊飞说的是。”吴育的思路又拉了回来,道:“熊飞,此次我们去沙门岛视察,一开始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沙门寨的账本以前查过,明细很清楚,看不出哪里有纰漏。此次我带了户部的杨先生,杨先生的帐算得极好,人称神算。做得天衣无缝的帐,他也能看出漏洞。但是,遇到阴阳账,杨先生总有天大的本事,也算不来了。”
“吴大人说得极是。”展昭恭敬道:“没有证据,董遇怎么也不会认。吴大人,我们不如相隔一天登岛,这样各自目的也就不同,董遇也看不出我们到底为何而来。开封府正巧有一个案件,也事涉沙门岛。展某以此为切口,请董遇配合调查。他会放松警惕,怎么也料不到我们会来查高清被害一案和他营私舞弊之事,然后再细细发掘线索。展某的拙见,吴大人以为如何?”
“妙极了!”吴育带着赞赏的目光,略有些兴奋的道:“熊飞心思缜密,机敏过人,不愧是希仁的左右手,这相隔一天登岛的主意好。到了沙门岛,我们只当做一见如故的样子,喝酒谈天,董遇哪知道我们谈的是什么?”
“吴大人谬赞。”吴育的喜形于色使展昭觉得亲切,包拯虽然刚正,但是案子有了线索,有时也会喜悦溢于言表,赤子之情跃然面上。
欣喜过后,展昭亦不忘嘱咐道:“吴大人,恕展某多嘴。吴大人的属下还望告知,莫要将我等目的泄露一二。”
“这是自然。”吴育不禁想到章恽,但又转念一想,心道:“他虽滑头一点,但还不至于在大事上不明。我再加嘱咐便是。”
先头布置好了,吴育也觉轻松,特别是和展昭一路行来,深觉他办事的干练细致。这种信任使得吴育有种预感,这一次定能抓住沙门岛的弊端,好好整它一整,一洗弊风。
酒过三巡,他也风趣起来,笑道:“熊飞,时辰还早,你不如回房再写封信,差小二交到驿站,让人寄去。夫人恐怕等急了。”
展昭的脸顿时红了,每到一处,他都要静心写封信,向沈晗报平安,也关照她好生在家休养。这些行程下来,吴育也摸到了规律,知道展昭到了一处客栈,必要写封信寄回家,所以便打趣他。
这份略带羞涩的清澈的笑容,顿时使稳重冷静的展昭孩子一样的单纯阳光,吴育的心里,也不禁对他有了几分子侄一般的爱护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