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莲忙道:“展大人,饭菜都要凉了,您先吃,吃了再和小鱼儿去买。没准,您买回来她又不吃了。”
“我不急。”展昭温厚笑道:“先让她吃好。”
馉饳儿买回来,果然如心莲所料,沈晗又不要吃了,最后还是心莲再下厨做拔鱼儿,好歹吃了半碗,等到展昭帮她洗好澡,哄她睡着后,方能坐下好好看看当年张禄的口供。
看了张禄的口供,展昭眉头紧蹙,当年审案的官员真是昏聩,这一份口供,正如包拯所言,破绽百出。
仵作检验,欧阳海胸腹处有青色伤痕,应是瘀伤,从这一点看来,凶手就该是两人。从欧阳海尸体的描述来看,应是堵住口鼻,窒息而亡。也就是说,必有一人压住口鼻,一人压住胸腹,但是当时张禄自首,言道他一人所干,主审官员竟然认同。追查另一个凶手的最好时机,就此差过。
“昏官!”展昭忍不住一拳击打在桌面上,灯火也随之暗了一暗,他望着窗外夜色,薄唇紧抿,那道深深的“川”字纹又立于眉间,心情激荡,满是愤懑。
开封府供职十年,各种昏庸的官员他见识了不少。刚愎自用的也有,贪污受贿的也有,草芥人命的也有,秋娘一案,章洛一案,蔡玉媛一案中,怀着各种目的枉判的都有,且不说这些官员食君之禄却尸位素餐,单论他们手握权力却置黎民百姓的生死冤情不顾,自以为高人一等不能踏踏实实寻找证据的独断专行已不能原谅,更何况狼狈勾结,贪赃枉法,真是该死!展昭最恨的就是此等官员中的败类,当年展家家破人亡,就是拜这类人所赐,欧阳竹的那番泣血告白,他是感同身受。如不是昏官误判,父亲怎么入狱?家计怎会艰难?母亲怎会因积劳成疾早逝?兄长怎会因不能一展胸中抱负而郁郁而终?
回忆童年,他的双眸湿润了。欧阳竹说的寄人篱下饱受辛酸他何尝没有感受?师父待他是如亲子一般,但当年看到母亲到鲁南送束脩时那份讨好和小心,临走时的依依不舍,一再嘱咐他要听师父的话的酸楚之情,犹在眼前。七岁的孩子还是天真的,但他一夜之间成熟,还记得有一年孟师父给他请的先生的束脩展鹏一时付不出来,又恐误他学业,低声下气和先生商量,先生沉默不语,展鹏软语乞求,他在兄长身边,几多不忍,几多酸涩,几多难过,还历历在目。这么多年,并没忘,不能忘啊!
所以,他的心肠特别柔软,童年时吃过苦的人,对于别人的苦特别同情。他眼前仿佛出现小小的欧阳竹被赶出家门,对着母亲远走汴梁孤身投亲的惶恐和不安。那是童年的展昭啊!父亲遭受冤狱,他七岁去鲁南,怎的也不是这样忐忑孤苦的心情呢!
想到这儿,他热血上涌,一定要去沙门岛!此案必破,那是还欧阳家一个公道!他望着茫茫夜色,好似听到无数喊冤的哭声。百姓苦!如果没有遇到清官,此生命运不能自主不说,家族孩子的命运也随之改变。他展昭何曾为了私人之事而停下取证的脚步?何曾说过一个不字?在这一刻,他决定,明日就向大人禀明,去沙门岛取证。
“大哥。”帐中传来沈晗微弱的声音,展昭忙走过去,原来她想吐,但是头晕,却坐不起来。展昭取来痰盂,将她抱起来,吐完以后,她又昏昏沉沉,取过热水喝了,才好过一些。
望着她苍白的脸色,展昭犹豫了。沈晗现在晚上离不开人,半年前的眩晕症,以为断了根,却在怀孕时发作了,大多数时间,她根本不能睁眼,一睁眼就天旋地转,头晕目眩使她坐不起来,现在这种时候,去沙门岛取证,她定有许多不便。自己身中剧毒时,她的衣不解带犹在眼前,现在是她最需要自己照顾的时候,如果在此时出差……。
沈晗敏感的感受到了他的迟疑,慢慢睁开双眼,轻声道:“大哥,有事吗?”
“没有。”展昭温润一笑,道:“睡吧。”
“夜深了。”沈晗听见外面的更夫已打了三更,闭上双目,道:“大哥,你也睡吧。”
静静的黑暗中,她忽然轻声道:“大哥,你心里有事。”
展昭微微笑了一下,轻轻揽着她的肩道:“别胡思乱想了,快些休息。”
躺在展昭的怀中,她倍感安心,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展昭却是心潮起伏,沙门岛取证,也不宜过迟。但沈晗亲人只有自己,她现在情绪又是很不稳定,这趟远差她可能接受?襄阳三个月,回来是如此境况,已经很对她不起,现在又要去沙门岛。万一她哭哭啼啼,对身子,对腹中胎儿都有很大影响,为人父为人夫的责任也要担起。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该承担的都要承担起来。展昭无声苦笑一下,真切的尝到了两难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