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开封府的鸣冤鼓又被击响了。密密的鼓点,带着击鼓者锥心泣血的悲愤,一阵紧似一阵,显然是用了全身力量在击打。包拯立刻命令升堂,短短时间内,大堂内已是仪肃鲜明,气氛庄严,击打鸣冤鼓的人被带了进来。
此人是四肢落地,几乎匍匐着进大堂的,从一进大堂,就拼命磕着头,四方的青砖地上只听见沉闷得近乎令人窒息的磕头声。身穿黑色蟒袍,头戴乌纱长翅幞头的包拯面沉如水,看似严厉的目光中却闪过一丝悲悯,多年的审案经验告诉他,此人怀有血海深仇。他向着站于案台左侧的展昭看了一眼,展昭立刻会意,稳步走到这人身前,制止了他下一个磕头动作,清亮的声音中含着同情和仁厚:“这位公子,安心回话。”
这是高杰第一次看见的展昭,对于他来说,就像是灰暗天空中的一抹暖阳。这个身着红衣的男子目光刚毅中带着淡淡的柔和,如海一般的深沉,他看到了这目光中的闪烁的光芒,那是青松一般的正直,和对弱者深切的怜悯。就在这一刹那间,高杰忽然泪流满面,冷暖的转换,人情的凉薄,这几个月中,他尝遍了苦涩滋味,没有经历过苦难和冤屈的人,是不会领略这温暖的目光,传递给他的信心。
青天,到了开封府的大堂内,青天就在了。他急切的,悲哀的喊出:“包大人,包大人,小民高杰冤深似海!”
包拯肃然的看着堂下告状之人,这是一个年轻的后生,身子骨略显单薄,面容很清秀,身穿白色襕衫,显然是个读书人,而且是个未经世事的读书人。他的眉头不自觉的一皱,这个青涩的年轻人有何冤屈,做出这般告状的姿态?
这样一想,他的声音便带了几分严厉:“高杰,你有何冤屈?状告何人?”
高杰胡乱的用衣袖擦着泪水,声音已经有些嘶哑,这么多日子的奔波,使这个一直生活安闲的年轻人置身于忙乱疲惫,甚至是水深火热之中,他感觉自己是被一股坚毅的精神无声的推着走的,好像云里雾里一般。此刻,他定定神,道:“回大人话,小民高杰状告沙门寨监狱官董遇,董遇杀害我父亲著作郎高清,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求大人为小民做主!”
状告沙门寨监狱官?包拯顿时和公孙策交换了略略惊愕的目光,沙门寨远在山东登州,况且属于军方管理,无论从地域,还是职责,都不属于开封府的范围。望着这个目光殷切的年轻人,他的口气放缓了:“高杰,沙门寨不属于开封府职责范围,开封府管的是京畿治安,况且令尊著作郎高清为从六品,官吏的狱讼应属大理寺管理。你真有冤屈,可去大理寺鸣冤。”
这一丝希望的破灭,顿使高杰万念俱灰。沙门岛大赦,唯有父亲没有归家,多方打听,方知董遇挟私报复,已将父亲私下杀害。他去登州告过,大理寺也击过鼓,但是沙门岛的事情很棘手。一是属于军方管理,地方府衙不能涉足;二是沙门寨位于海中,好比是独立的小天地,虽说虐囚之事屡出难禁,朝廷也再三申令,也给枢密院下过压力,但是这种情况没有改善。高清为从六品官员,竟也可以在沙门岛被虐杀,可见沙门寨的监狱有多嚣张狂妄。
“包大人,小的去大理寺击鼓鸣冤,但是杜大人不受理,言道家父高清是沙门岛囚犯,已被裭去从六品之职,不属于大理寺管辖范围。小的走投无路,没有办法,都说包大人是青天,小的只有来开封府击鼓,求包大人为小的做主!”他连连磕头,哀求道。
包拯也很为难,和言道:“沙门岛地域管理应属登州府,你可去登州府告过?”
“登州府也不受理,登州知府道沙门岛是属于军方,属于枢密院管理,登州府不能受理。所以,小的只有来开封府,这是小的唯一希望,开封府是天下百姓希望所在,国朝百姓如有冤屈,可层层上告,告至开封府,无不能还一个公平,公正!包大人,您也一定能为高杰做主,能还父亲一个清白,对不对?”他热切的看着包拯,目光中满是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