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沈晗犹自在灯下伤心不已,盯着一卷话本小说,两个时辰,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不识大体知大理,这句话,还是像针一样刺痛着她的心。委屈,愤懑,伤心,都有之,还有,隐隐的无所适从,不知所措。
展昭的顾全大局,隐忍忠义是有口皆碑的,在人们的印象中,他的妻子也该如他般沉稳,内敛,知书达理,偏偏她做不来。她的教育中,是没有女诫,女则这一块,她事事凭着心的感觉,但是到了汴梁后,也努力适应着社会,她也看着周围的人怎么做,也努力的学习夫人,马大嫂的贤惠能干,有时,她真的累,但为了展昭,咬咬牙撑了下来。
可是他的这句话,真是重呢!她越想越气,越想越难受,怎么就不识大体知大理了?她是为方婉罗的步摇和他闹过,是不会讨好展大嫂,是闯过祸,是给过张荣祖一刀,可是,她也忍受着剧烈的头痛和手抖,只为着不影响他的比武;他去襄阳三月,她心里想得慌,可是问过大人没有?他为着孟春妮喝下毒酒,她可曾责备过一声没有?她怎么就不识大体知大理啦?
眼泪簌簌的掉在书本上,打湿了一个个墨痕,看着上面的故事,她才气呢。上面的才子佳人,人家花前月下,相依相伴,吟诗作画,哪像他,就把她丢在家里,连一起吃顿晚饭都是难得,让他吃个饭,还被他吼,是谁不识大体知大理?他在外面脾气好得很,就是对她,不止喝了一次了。沈晗本是光风霁月的心胸,琐碎小事从不放在心上,但是最近不知怎么了,情绪起伏也很大,就为了展昭的这句话,一个人在房中又哭了许久。
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沈晗把书卷一合,扑到床上,蒙上薄被,对着墙壁,气儿也不出。
展昭试着推推门,还好,没有上闩,他松了一口气,再看还点着灯,五更鸡里还煨着汤,还有一缕缕暖暖的甜香,唇边便泛起一缕温润的笑意,走到床边,柔声唤道:“晗晗。”
那边不做声,把被子紧了紧,贴着里床,身子动也不动。展昭笑道:“这么热的天,还裹着被子,不怕出痱子?”
“热死也不要你管!”那边厢终于开了口,带着哭音,还有一肚子的怨。
“哎,是展昭的娘子,怎么好不管?”展昭温厚笑道,掀开被子,欲要扳过她的肩,她使劲的犟着,就是不转身,紧紧闭着眼睛,气道:“我在面壁思过哪!”
“面壁思过的该是展昭。”展昭诚恳道:“大哥的话说重了,大哥向你道歉。晗晗做展昭的娘子不容易,家里家外都是你在料理,大哥也是你在照顾,倒是大哥,实在没为你做什么,还说这样的话,大哥错了。”
她紧绷的肩膀慢慢的松弛下来,半天,才蹦出一句:“没良心!”
“一定改,这样的话,以后再也不说。”展昭的口气越发恳切,她才慢慢转过身,却原来,眼睛都哭红了,展昭心痛的为她擦着眼泪道:“都是大哥不好,看,小鱼儿都哭成小兔子了。”
“都吼了不止一次两次了!”她哭道:“你在外面对谁都是彬彬有礼,是谦谦君子,再大的委屈,你都能忍着,怎么对我就不能忍了呢?那样子,又开始审犯人了!”
“展昭哪敢?”展昭陪着笑道:“只是因为自己的娘子,才会特别放松。”
沈晗气得横了他一眼,道:“哼,外面光鲜!”
“是是,外面光鲜。”
“我怎么就不识大体了?我忍着不舒服回苏州,不就是为了不连累你?我的好你怎么都不看,就是耽误了你一点点时间,让你吃顿饭,你就这么吼啦,就大帽子盖上来啦,也就耽误一顿饭的工夫,死的难道就变成活的了?”沈晗边哭边说,话像连珠炮一样,一股脑儿的,没个停歇处。
展昭任她发泄,笑得越发温润,只是认着错,反正此时沈晗总是对,展昭总是错。
不换气的说了一番话,沈晗的气方才平息下来,下床盛了一碗红豆汤递给他:“就吃了大半碗饭,回来也不知道饿,这样不顾惜自己的人,还真是……。”
“还真是少有,还真是该批评,而且,还不知好歹,辜负了娘子的一片心。”展昭端着汤,春风一般怡然的笑容,从薄唇边微微漾出,明亮的眸中也都是温厚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