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知范为难道:“钟将军,官家是知道这份名单的。他吩咐过,如果得到了,要交给他。”
听到杨知范这么说,钟雄越发沮丧,低下头,道:“我们这些人,终是洗不白了。”
“冲霄楼中,展昭得到过一份名单,已交到汴梁。那一份,确实是附逆赵爵,和西夏私通的奸佞。”展昭平静道:“这一份,价值不大。”
听他这么说,钟雄杨知范同时望向他。杨知范的眼神中,是疑惑,微讶,而钟雄,就有惊喜,期许,热切的看着展昭,殷切相问:“熊飞,你来拿个主意,该怎么办?”
展昭没有立刻回答,他合上名单,缓缓的走到窗边,微微仰头,把宁静的目光,投向深远的天空。天色正好,淡蓝的天空,白云悠悠,晴暖的日光把微花细草的香,萦纡空气之中。这个春日的下午,原该是美好的,和煦的,温暖的。
他又将目光平视前方,望着前面朱红的楼阁,这是王府的最后一进,虽然隐僻,但依旧能听到隐隐的嘈杂的声音,那是襄阳王府内一场暴风骤雨的酣战过后,军士们在收拾残局。他刚进王府时,轿厅内就横七竖八的放了一排草席胡乱裹着的尸体,一路而进,不断的有惊慌的被驱赶和羁押的襄阳王的旧属。他们的面容,流露出深深的恐惧。
如果今日钟雄未降,这一场恶战难以避免,到时候,何止是轿厅内的这些尸体?整个襄阳城,必将是民不聊生,水深火热,白骨成堆。钟雄的和平投诚,固然是他的深明大义,但何尝不是军中将士的万众一心?他们,功在社稷,功在苍生,应名留青史,而不应胆战心惊,时时担心自身及子孙的安危。且易帜在即,如军心浮动,根基不稳,将来会留下祸患。
义阳三关是南北交通要道,也是重要的军事关隘。军心万一有变,外虏长驱直入,中原定起战火。江山,即是人心啊!江山不稳,遭殃的还是黎民百姓,血染黄沙,白骨千里,哭声震天,家园破碎,妻离子散,今日的繁华如画,清平世界再到哪里去寻找?
展昭的眉,紧紧蹙着,室内安静无声,钟雄和杨知范都凝视着他。半晌,他才转过身,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如幽潭一般,闪烁着沉着淡定的光芒,慢慢启动薄唇,道:“这份名单,不能留。易帜在即,军心一定要稳。将来驻守三关,更是要齐心协力,和衷共济。人心如有浮动,恐有变。”
钟雄惊喜交集,杨知范有些焦急,道:“展大人,你的意思是……。”
“烧了它。”展昭平静的说。
“不可!”杨知范马上反对:“展大人,官家需要这份名单,特意嘱咐要带回汴梁。”
钟雄虽然欣喜宽慰,但也担心道:“熊飞,这样做,风险是不是太大?万一官家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官家怪罪,展昭一身当之。”清澈的目光中,是淡定如水,坦然平静,光华内敛的沉郁:“君待臣以诚,臣待君以忠。竭诚则胡越为一体,官家盛德如尧舜,定能明白其中道理。”
钟雄感激涕零,杨知范焦灼道:“展大人,违反官家的意思,是不明智的。我老杨是粗人,也明白这个道理。官场的事情复杂得很,不比江湖,人心诡谲,难保没有人在后面捅你刀子,展大人你是儒侠,你读的书比老杨多得多,轻重你要考虑清楚啊!”
展昭淡淡一笑:“杨将军,没有比人心更重的了。”他拿过角落边小几上的油灯,用火石点燃了灯芯,然后,拿起名单,杨知范急忙拉住他的手,焦急而忧虑道:“展大人,再听老杨一句话。”他急切之间也口不择言了:“当年你违背官家的意思,不拿回青龙珠,差点上了铡刀。如不是圣上的特旨,你今日已成了刀下之鬼。这是朝野上下都知的事。违背君意的后果,你是知道的!”
钟熊听杨知范这么说,也着急的阻拦道:“熊飞,钟雄不能让你背这个风险!名单留下,咱们也不怕了,该怎样就怎样!”
展昭的唇角微微扬起,清冽眸中,是从容沉着的微笑:“杨将军,如当年青龙珠一案重现,展昭,依旧是同样的选择。”他宁静而清朗道:“杨将军,钟兄,展昭是特使,官家命展昭便宜行事。这一次,就是展昭自作主张了!”
他神色坚定,钟杨二人知他心意已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拿着名单放在火上烧了,焦黑色的书页化为片片灰烬,火光映着展昭英俊的面容,澄澈的眸中平静无波,又明亮如日,杨知范只能长叹一声:“展大人,说到底,你还是南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