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听罢乡亲的冤屈,沉吟了好久,还是主张他们去常州府告状。毕竟,他是汴梁的官儿,况且职责所限,不能逾界。人群一下子沸腾了,诉说着常州知府的昏聩,贪赃枉法,不作为。二叔很注意的倾听着,并一一记录下来,但是二叔始终没有给他们明确的答复。展兰觉得他们的神色是有些失望的,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问:“展大人,世上真有青天吗?”
二叔很肯定,很坚决的说:“一定有!老人家,你要相信,世上永远有正义,公平,希望!”
“可是,我们怎么看不见呢?”一位老婆婆悲泣道。
“看得见的。”二叔温和而又坚定的说:“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晚膳时,娘叨叨着展家落难时亲朋见了绕着走,现在不认识的都找上门。二叔沉默着吃着饭,直到娘又说起常州知府平时对他们很关照时,二叔把筷子放下了。
二叔的语气很温和,但是二叔的眼神很严肃。展兰展骏从没见过二叔这样严肃的眼神,娘也没见过。所以娘也有些紧张,展兰展骏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二叔说,地方上的好处是一点也不能收的。包大人清正廉明,开封府的人出去办差,只喝人家一杯清茶,除了俸禄以外,分文不能取。二叔说这个问题,他早和娘谈过,娘应该明白。
二叔对娘一直很尊敬,从来没有这样郑重的语气。娘后来向二叔保证,以相同数目的银子将常州知府这些年送的年节之礼还回去,二叔才不说话。
那一夜,展兰睡得很不好,半夜里,听见院子里有声响,很轻很轻的声响,就像一棵树枝掉在院子里的那么轻。展兰睡眼朦胧的披衣起床,看到了院子中的二叔。
二叔穿着一身黑衣,二叔的发上有亮晶晶的夜气凝结的露珠,二叔的眼睛却那么暖,二叔手中还有一把剑。展兰从没见过这样的二叔,就像是书中走出的侠客。原来,二叔真的是展大侠啊。
二叔也见到了展兰,二叔见展兰穿得这么单薄,便把她抱进屋。为她盖上被子,然后二叔微笑着与展兰说,今天夜里,是二叔和展兰之间的一个秘密。展兰点点头,她小小声的问:“二叔,你飞到哪里去了呢?”
二叔露出了孩子一样可爱的笑容,二叔说:“二叔去为那些老百姓寻找公平去了。”
大家都说二叔好看,说二叔的眼睛,鼻子,嘴都好看。展兰觉得,还是二叔的眼睛最好看,二叔的眼睛,是那样的澄澈,外婆说过,只有心里最干净的人才有像湖水一样澄澈的眼神。
后来的几天,常州城里都在传说一个故事,说常州知府半夜里被一个蒙面大侠割去了头发,大侠一一例举了他办的那些错案,冤案,限令他,若不及时纠正,小心项上人头。
展兰想起身穿黑衣,头发上有亮晶晶露珠的二叔,想起他说的为老百姓寻找公平去了,就露出甜蜜的笑容,那是她和二叔的秘密。她不时观察着二叔,想着二叔听到这些话,会不会有一丝骄傲,一丝得意劲呢?但是,展兰没有找到,二叔,依旧是沉静的,淡然的,依旧看着他的书,依旧亲切的和忠叔聊着天,依旧是平平常常的二叔。
直到走的时候,娘和忠叔,带着她和展骏送二叔到路旁,二叔跨上那匹白马,才笑着对展兰眨眨眼。那一瞬间的二叔,有着调皮的孩子气的笑容。展兰看着他的素蓝衣衫,在夕阳下渐渐远去,道边的荻花,在风中飒飒的吹着,展兰忽然觉得心里好难过,二叔,把她的秘密,和梦,都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