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婉罗又将伞给展昭，道：“展大哥，你的房间离这里还有一点路，你拿去吧。”

展昭微微一笑，并不接过，道了安后，转身离去。

方婉罗立于院门前，听着雪花打落在伞上的声音。周围万籁俱寂，只有这红色清俊的身影，走在雪地上，稳重而又矫健。她凝望了好一会儿，直到这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她方觉一颗心砰砰乱跳，早听说这人位居高品，早见过这人英俊潇洒，坊间巷里，皆传说他的事迹，却原来是这样一位谦谦君子。想到两人同伞的那一刻，她越发的难以按住欢喜之心，两颊火热，盈盈秋水，满是自己亦不曾觉得的灼热。

次日寅时，天色未亮，展昭即已穿戴整齐，准备去宫中。今日是元旦朝会，各国使节都要入贺，百官也要上殿列班，殿前司负责保卫治安，来不得半点马虎。

刚一开门，沈晗就倒了进来，展昭忙接住，她已经在门槛上坐了半个时辰，肩头上已满是雪花，脸也冻得微微发青，展昭沉声道：“小鱼儿！”

还未说，她就立刻道：“大哥新年好！平安吉祥，恭喜发财！”

展昭哭笑不得，道：“天还未亮，你就来到大哥这儿，就为了说这个新年贺词？”

“也是，也不是。”她左右打量，又往展昭的床底下钻去，没等展昭明白过来，她就拿出一双布鞋，笑道：“我想了一夜，我也要给大哥做鞋！大哥，这鞋我就拿去做样子啦！”

展昭掩不住唇边那一丝深笑，道：“想了一夜，就想出这一件大事来。”

“对的。”她很认真的看着展昭道：“我也会做鞋，也会做女红，还会做菜。我要好好表现，让展大嫂不要小看我。大哥，我不是没有教养的丫头，是不是？”

“是。”展昭澄澈如湖的眸子看着她，那里面，有温暖的小小的火花：“小鱼儿，大嫂心中有她的标杆，但是展昭心中也有展昭的标杆。展昭明白，小鱼儿是好姑娘，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好姑娘，做自己就好了，不用刻意表现。在展昭心中，小鱼儿快快乐乐是最要紧的。”

“我明白的。”她拿着鞋，微微低下头，道：“但是，展大嫂不是大哥，我，我还是想让她喜欢我的。因为，她是大哥的嫂子。而且，她要是不喜欢我，大哥也会难做的。”

展昭明白沈晗，向来是喜怒形于色，要她改变性情，那是千难万难，能够压抑自己讨好旁人，更是难于上青天。她如今这般愿意委屈，全是为了自己。看着拿着鞋子，几许隐忍表情的沈晗，展昭忽然一阵心痛，扶住她肩，她仰首，轻轻唤一声：“大哥。”泪光幽幽浮于眼底，展昭亦不知说什么好，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微微一笑，多少暖意，流动于两人之间。

“大哥，吃了早食再去宫里吧，现在熬粥来不及了，我替你去热两个馒头。”

展昭点了点头，见她冬装亦被雪花打湿，发上也有雪花，温柔为她拂去，柔声道：“傻丫头，既到了门口，为什么不敲门进来？巴巴的在这冬夜里坐了这么久。”

“大哥今日元旦朝会，任务颇重，一定要休息好的。小鱼儿不能打扰大哥。可是，”她又羞涩道：“我实在太想为大哥做双鞋子了，所以……。”

“所以，”展昭笑道：“就来赶早市了？”

天色尚未亮，院中有梅花的香，盈盈的传来。一夜雪落，白雪堆在枝头，却让那红梅越加娇艳，白梅更为芬芳，此时雪已停，沈晗向天上望去，只见几片微云挂在檐角，透着微微晴光，她笑道：“大哥，今日定是好天气。”

“是，雪后晴霁。”

走过月亮门，几株小树被雪压弯了腰，沈晗心痛的扶起，查看了树枝断裂的伤口，却见厨房里有昏暗的光芒。她疑惑道：“大哥，难道马大嫂这么早就起来了？”

是方婉罗，一身素衫，在灶头上熬着粥。看到展昭沈晗同时出现，她微微惊讶，沈晗亦是讶异，同时伴随的，又是一股说不出的味道，是酸？是苦？她无法辨味。只了然这样的情绪，以前从未出现过。

“展大哥，沈姑娘。”方婉罗温婉笑道：“早啊。”

展昭微笑道：“婉罗姑娘早，大雪的天气，婉罗姑娘不多休息一会儿？”

沈晗眼睛看向别处，不情不愿的道了一声早，心中想着好不容易能和大哥单独呆上一会儿，这个方婉罗怎么又出现了？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难道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闷闷的坐在桌前，满心的不快。

方婉罗对于沈晗的神情视若未见，她自若的盛了一碗热粥给展昭，道：“展大哥，你今日有公务在身，甚为重要，早晨可不能空着肚子走。婉罗在常州，也是习惯早起的。”

她又盛了碗粥给沈晗，沈晗只能勉强接过，低声道谢。

方婉罗又周到的从蒸笼内端出点心，并着一些酱菜，放在白瓷玲珑的盘子中，极为清爽悦目，道：“展大哥，这些是常州的酱菜，婉罗自己腌制的，你尝尝，有没有家乡的味道？”

那小菜清甜甘美，入口爽脆，和汴梁菜肴的浓郁鲜香迥然不同。展昭这么多年，口味依然是江南的，喜欢清淡一路。这清粥小菜，最对他的胃口，不觉吃了两碗。方婉罗亦在边上恬然相陪，不时说起常州的旧风物，人情世故，甚为相得。唯有沈晗，从头到尾，一言未发，只觉酸楚难言。方婉罗营造了一种很是温馨的气氛，但是她，走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