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次日卯时，展昭便赶往中牟县出差，一去便是三天。
沈晗整个白天都打不起精神，再也想不到要到哪里去玩，无精打采的在厨房间与马大嫂一起捡菜剥豆子，马大嫂见她把豆壳放在碗中，豆子却扔到地上，不由大惊小怪道：“小鱼儿，看你做的好事！”
沈晗把豆子捡了起来，放在碗中，淡漠道：“洗洗不就好了，耳朵都被你叫聋了。”
马大嫂摇头道：“近来这魂啊，总是颠三倒四的，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眼看着她又要数落了，沈晗把豆子一放，挺直腰板，乌黑双眸看着她，道：“行，再搜罗证据一大筐，把我的罪行写上一大张纸，到开封府击鼓去。”
马大嫂看着她理直气壮豁出去的样子，也不知她搭错了哪根筋，这样以退为进，倒是吃不透她，刚想开口，又听沈晗道：“等大哥回来再告状是不是？不怕！”
马大嫂惊讶道：“连展大人都不怕了，你这丫头，还真是疯魔了。”
听到马大嫂说到展昭，沈晗不知怎么的，一阵酸苦，眼睛就红了，嘴上却还硬着：“不怕，就是不怕！”
马大嫂看她眼睛微红，已有泪光隐隐，总是弯弯的菱角嘴此时微微嘟起，虽是口口声声“不怕”“不怕”，看似倔强，但委屈之态已是毕现。便微微一笑，道：“和展大人闹别扭了？”
“没有。”她低着头，剥着豆子，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下来，她急忙用衣袖去拭，却听到马大嫂叹道：“小鱼儿，可怜你没爹没娘，没人为你做主。这层窗户纸啊，捅不开。展大人是条汉子，但是在这个上头，他也是一根筋的，从没往那上面想。姑娘啊，你什么都要有个心眼，不要惹展大人生气，到时候，事情就能水到渠成了，懂是不懂？”
沈晗一句都听不懂，但是没爹没娘没人做主是听懂了，她现在年岁渐长，又在汴梁呆了一年，经历了许多，心思与一年前已是不同，有一些以往不曾有的情绪渐渐爬上心头，那是她以前从不曾感受的情绪，她不知那是惆怅，那是惘然，但总觉现在和大哥之间是不一样了，以前像个小孩子一般，总可以缠着大哥，现在，现在有时，见了面，却有微微羞涩，却像是有些生分一般。明明想的是这样，可是说出来的却是那样。了然大哥对她的好和温暖，却不知不觉非要和大哥别扭一下。她，到底是怎么啦？
三天中，她都意兴萧索，又惦记着展昭这一趟出差有无危险，又想展昭回来自己怎么面对，胡思乱想，独个儿呆在房中，连吃饭都不太愿意出来。王朝马汉他们都觉得最近小鱼儿有些怪，却不知怪在哪里，反正和刚来开封府不一样。
夜深时分，她听见有人敲窗，蓦地一喜，心立刻狂跳，但瞬间立刻黯然，这绝不会是大哥。
果然，传来的是白玉堂的声音：“小鱼儿，随白五哥看烟火去！”
她了无生气的回答：“不想。”
“猫不在！快，过了这村可没了那店喔！等到猫回来，可又要管着你了！”白玉堂怂恿道。
“大哥不会管我了。”她轻声道。
“不管你更好。”白玉堂笑道：“小鱼儿，这烟火我可是请名匠做的，好看的不得了。白五哥带你去城楼上放，烟花盛开在眼前，就像天上开了各种各样的花，还有做成亭台楼阁的样子，还有麻姑献寿。小鱼儿，白五哥带你骑马去。”
沈晗急道：“白五哥，城楼上除了开封府的人，和特殊的情况下，是不能上去的！还有，御街上不能行马的。”
“管它，猫又不在，谁抓得住白五哥？”白玉堂又道：“到底去不去？小鱼儿，快定！”
到底是抵挡不住烟火的诱惑，万朵花在空中开放的盛景，花千树，星落雨，更有空中楼阁，天上神仙，暗黑夜色皆被照亮，而她，离得那么近。在城楼上，反正大哥不在，没人抓得住白五哥，谁晓得是他们放的？这么一想，沈晗毫不犹豫道：“去！”
急促的马蹄声，敲在御街的道路上，分外清晰。一人一骑，沈晗手持马鞭，放马纵驰，只听耳边风声呼呼，两旁屋宇，一一倒退，转成模糊影子。白玉堂在她身侧，不时回头微笑向她示意，长发随后飘荡，白色袍袖，银色腰带，飘飘欲仙。沈晗身穿淡蓝色秋装，衫子在夜风中潇洒扬起，自由如同飞鸟，快乐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几日郁闷，一扫而空。
站在巍巍城墙下，沈晗不禁心生向往，又有一丝甜蜜流上心头，这是大哥守护的汴梁。她虽没见过他傲立城头的红袍飘飘，但那手执青锋目光深邃远望汴梁的风采可以想象，这样一想，不由痴了。
月色下的城墙，巍峨凌空，没有白天的噪杂，是那样的寂寞，宁静，仿佛已在这里伫立了几百几千年。护龙河的河水悠悠流过，水声潺潺，悄然站在河边，一缕不知哪里流来的感触涌上了沈晗的心头，这是大哥放弃自由之身守护的汴梁，它是那么美那么美，美得让人心醉。此时，夜已深，放眼过去，已看不到灯火，汴梁城睡了。每一个安宁的梦中，必有孩子可爱的笑容吧，谁会知道，有一个人用自己的热血，信念，自由换来他们安宁的梦呢？大哥，本可以像白五哥一样寄生江海，漂泊为客的。大哥说过，其实每个人在世，都是天地中的一个过客，不过几十年而已，这几十年，总是要做点事的。但是，他把公理正义，天下苍生放在心中，他就做不到白五哥那么来去自如，快意恩仇。
但是大哥，必也是快乐吧。大哥的快乐，不需要人懂。如没有这份甘甜，大哥怎能无怨无悔？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有自己的使命，我的使命又是什么呢？她一时茫然，怔怔看着月色下的城墙，不知不觉，眼角就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