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发什么呆?看白五哥怎么上去?”白玉堂将衣衫一束,动作极其迅疾,腾跃而上,月光下,如一只大白鸟一般,白衣如雪,倒像是神仙中人一般。沈晗不由看得呆了,想:“白五哥确实好看得紧。”
白玉堂知道这么高的城墙,她上不来,微微一笑,站在城楼上,垂下一条绳子,大声道:“系在腰间!”
沈晗牢牢的把绳子在腰间绕了两圈,然后白玉堂将绳子向上一提,她整个身子便腾空了一般,飞跃而上,这样的感觉奇妙极了,仿佛凌宇飞空,要飞到星星那儿一般。她睁开眼,只见那护城河变得像一条玉带子一样,四周屋宇都变小了,只有她,和白玉堂,站在汴梁最高处,只觉心旷神怡,宠辱皆忘,胸中浩然之气转动,让人想长啸一般。
白玉堂似乎窥破她心事,以手做成圈形,拢在嘴边,向着远方大声道:“小鱼儿,想说什么大声说!”
她唬了一跳,微怯道:“白五哥,这样要把守士引来的。”
“人生难得几回醉!也难得几回狂!小鱼儿,人生在世,快意恩仇,潇洒快乐,你的猫儿处处自律,不自在,你别学他这样,也要把眉间结皱成一个“川”字,今儿个什么错事都是白五哥担着,好好的玩一玩!”白玉堂眼中皆是璀璨笑容,好比皓月千里,都落在他眼中一般。
沈晗听白玉堂这么说,双眸因兴奋而放出明亮光芒,喜道:“真的可以大声说?”
“大声!心中有什么事叫出来!要做快活的小鱼儿,就像你以前在庐山一样,对着明月大声喊,对着山崖大声喊。当白五哥是空气一般,小鱼儿放心,今儿个白五哥听到什么,绝对转身就忘。”白玉堂泛起长兄一般和蔼的笑容,这笑容使白玉堂的疏狂之气少了几分,可亲了许多。
沈晗双颊绯红,轻声道:“白五哥,那我就说了。你没听见喔。”
白玉堂转身向另一侧走去,边走边道:“你说完了我出来。”
看着他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此时,唯有风声呼呼,繁星点点,明月当空,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人身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她终于放心,对着夜色大声道:“大哥,我喜欢你!”
郁积在心很多天的心事,今夜,终于借着夜色,一吐而出。深秋的夜,寒凉入骨,风声猎猎,从耳边呼啸而过,唯有一天的月色,冷冷浸于城墙之上,照于每一块青砖上,也照在这个在夜风中倾吐心事的少女身上。一年之中,初来汴梁的浓浓孩子气退了许多,已是秀丽盈盈的少女,她坐在城墙上,仰首看着明月,万般柔情,千缕羞涩,涌上心头,轻轻的轻轻的低语道:“大哥,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
白玉堂在暗处,听见她高声而呼,潇洒不羁的笑容淡淡退去,代替而之的,是一股凝重。来到开封府多日,他虽看出了展昭对于沈晗的过人爱护,但展昭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刚毅冷峻,从无把儿女私情萦于心头,他对沈晗的好,也是于无声处不着痕迹,让人难以揣摩。当年,他对孟春妮也是爱护有加的,他和沈晗,如也是和孟春妮般的兄妹之情,这姑娘的一片真情且非虚掷?但沈晗比孟春妮柔软许多,可孟春妮尚有父亲做主,展昭依然拒绝,这姑娘孤身漂泊京华,谁与她做主去?
看着这姑娘俏立在城头上,白玉堂也是五味俱全。展昭外表冷静淡然,内心明亮如火,是天下难得的好人。无论是庙堂还是江湖,都有盛誉,但白玉堂太明白,展昭的口碑是如何来的,在他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可以推却的任务,为国为民,再怎么艰难,他亦赴汤蹈火,不说半个“不”字。这么一个人,是聪明还是傻,白玉堂已是难下判断。说聪明,他文韬武略,不是不谙于谋臣之术,却无一丝圆滑,世俗,硬朗朗一条汉子。说傻,世人皆爱荣华富贵,谁入仕不是为此?他却选择守护青天,为守公理不爱其躯。他心中装的是黎民百姓,可是宦海沉浮,真真假假,有多少明枪暗箭向他袭来,那升斗小民想的也是也不过是锱铢必较,市井之利,偏有这么一个傻子愿意为了他们殚精竭虑,不辞辛劳,换来的到底是什么?
“国泰民安,海晏河清,便是展昭一生所愿。”那是展昭掷地有声的话语,又有一丝清亮于双眸之中,炯炯有神:“泽琰,如展昭为名为利,走的就不是这条路。”他的唇边有温暖的笑容:“展昭以一己之身,护得升斗小民,让他们觉得安心,能够享受平淡的幸福,便是值得。”
平淡的幸福,他自己可曾得到?年近三十,尚未成家,为的就是单身一命,无牵无挂。这在夜风中痴痴而立的姑娘,是他一如既往付出的侠义之心,还是内心深处那份柔软的真情?白玉堂苦笑,这真是笑话,一个守护汴梁百姓幸福的人,却得不到属于自己的一盏灯火。
他拿出随身所带火石,将烟火点燃,眼见得火树银花,照亮暗夜,沈晗惊喜转过头,飞奔至他身边,看到那烟火奇巧变幻,忽而为七宝楼台,忽而为神仙佳人,忽而为柳絮桃花,热闹不绝,纷纷灿烂,她心花怒放,不停叫好。直到这一切化为寂灭,她犹恍然如梦,呆呆伫立。
白玉堂笑道:“猫儿来了。”
她悚然一惊,回过头来,果然见到展昭冷冷而立,玄冠绛袍,在空中飞舞作声。展昭白日已回到府衙,向包拯禀报调查案情过后,因张龙身体不适,他便替代着巡夜。守城士兵来报,城墙上有人上去,他急速上来,却见白玉堂正和沈晗在放着焰火。等到他们放完,他方现身,看见白玉堂不当一回事的嬉皮笑脸和沈晗恐慌的眼神,冷声道:“城墙之上,为禁地,除开封府守卫兵士,闲杂人等,不得轻上,展昭没与你们说过吗?”
白玉堂立于城墙之上,笑道:“我去也!”一个鹞子翻身,亮如白鹤展翅,恍似一道轻风,转瞬间已无人影。沈晗却是逃无可逃,心里直怨白玉堂,说好有事他担着,此时却让她一人面对展昭。
她怯生生走过去,不敢抬头,轻声道:“大哥。”
展昭看她一眼,声音如冰:“胡闹!”
她跟在展昭后面,一级级拾阶而下。走了十几阶,展昭道:“夜凉霜浓,石阶颇滑,扶好城墙下。”
她低声道:“知道了。”
“大姑娘家,也不知避嫌,深夜就跟着泽琰跑到城楼上,与你说了多少遍,说话做事要用脑子,左耳进,右耳出。”展昭没有温度的话语从前面传来。
她扶着墙,不敢答话,却不提防一个打滑,向前冲去,那红色的身影稳稳的扶住她,唇边有一丝隐约的笑容:“怕成这样?路都不会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