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的担忧何尝不是包拯所担心的,但是,此时的他,不能流露出一丝的忧虑,望着展昭按住剑柄的发白的指关节,他只能镇静的安慰:“展护卫稍安勿躁,大理寺卿杜大人为官清正,管束属下甚严,杨毅不敢太过造次。”他又停顿一下,诚恳而为难的望着展昭:“展护卫,杨毅已经在门外等待了一柱香的时间,如果开封府再不交出沈晗……。”
展昭按住剑柄的手慢慢的松开了,他已不是率性而为的江湖人,他是展护卫,后面是开封府,是万众瞩目的青天,是行差踏错不得的执法之人。终于,眼中的伤痛和忧心化为隐忍和克制,他亲自走过去打开门,沈晗缓步跟在包拯后面,走了出去。
杨毅早就在外面等得不耐烦,看见沈晗出来,一个箭步走过去,大力的将她从包拯身后拉过来。沈晗没提防杨毅会如此粗暴,给他使劲的一拉,踉跄了几步,差点跌倒,胳膊已是生痛。
杨毅的这个举动,让包拯和四大校尉都心生愤怒,包拯走上前,恳切的说:“杨校尉,沈晗只是个天真无邪的姑娘,杨校尉何必把对开封府的积怨报复在她身上?”
“包大人,难道这位沈姑娘是水晶玻璃人,碰不得的?难道杨某要八抬大轿的抬着她回去?”杨毅抱着双臂,斜着眼,带着几分讥笑的看着包拯。
素蓝色的身影,快似清风,杨毅还没看清,一道青光已经点着他的胸前,是展昭。浓长而又紧蹙的剑眉,圆睁的双目,线条坚毅的薄唇,带着勃发的怒意望着杨毅。
“展昭!”虽然有着几分怯意,但今日是在开封府中,杨毅知道展昭不敢将他怎样,猖狂笑道:“你是想让杨某血溅当场吗?这就是开封府的执法之人,昔日下圈套,使绊子,让桑将军和杨副将中计身亡。怎么?今日杨某执行公务,也要丧生其中吗?都说开封府是朗朗青天,青天在何方?欺世盗名!”
“杨毅,令兄杨刚虽因对桑将军愚忠,犯下人命案子,以身伏法,但展某敬他是条汉子。今日若杨刚在世,绝不会如你这般,为难一个姑娘!”浓眉下的双眸,有强行克制的火星。
杨毅轻蔑一笑:“杨刚已横死于你展护卫的阴招之下,真是响当当的南侠,让人好生佩服!展昭,今日里我怎样带走沈晗和你无关,此案由大理寺三审,杨毅是大理寺负责缉捕人犯的校尉,公务在身,展护卫莫要阻拦!”
“你今日要刻意为难与她,展某必不让你将沈晗从开封府带走!”展昭的怒意,终于无可抑制,手上使了把劲,剑光点点,泛着雪亮的光芒,直指杨毅的胸膛。空气中剑拔弩张,争斗一触即发。他脸色虽苍白如雪,额上犹有点点细汗,但笔直的身形散发着慑人的威势,杨毅亦不肯后退半步,双目中满是恨意的看着他,他手下的几个军士已拔出了腰刀,王朝马汉他们亦飞快的拔出腰刀,刀剑凛冽的光芒,在正午的阳光下,刺眼,且有淡淡的血腥味。
细细的声音在金属般的空气中浮起,沈晗走上前,将双手按在展昭的手上,双目中满是哀求:“大哥不发怒。”泪光在她眼中浮动,她的唇边温柔的开出一朵小小的花:“大哥,我不怕,再怎样折腾,我都不怕。大哥不生气。”
“小鱼儿。”展昭痛楚的望着她,目光中满是点点的伤痛:“大哥对不住你。”
她使劲的摇头,眼中泪意迷离,好像一朵天上的云,化作点点的雨,都在她的双眸中:“大哥不要操心小鱼儿,自己保重,小鱼儿也会保重的。”她柔软的双手轻轻把住剑,轻声道:“大哥,咱们不和他一般见识。”
持剑的手,终于在这柔柔纤荑下,无奈的垂下。月白衫子的姑娘,眼中有了全新的坚强,展昭心痛而不舍的望着她,她的泪水,即将流出,却硬生生的收敛回去,向展昭显露出灿烂的微笑,然后,转过身,望着杨毅:“杨大人,我们走吧。”
杨毅冷哼一声,取出手镣,将她双手锁上,狠狠的往前一拖。展昭的心,猛烈的痛了一下,脚步跨出去,又终究忍住了,眼中的怒意,化为水一般的伤痛,长啸一声,手中的寒光,如闪电一般的刺出,将院中的山石劈成两半。
众人惊讶而又沉默,这是他们太久没见到的展昭,原来,他还是那个快意恩仇,豪气干云的展昭,公门多年,并没有泯去他的丝毫血性与真情,只是把至情至性深藏于淡定之中。今日里,当年那个十八岁的少年又重现了,那股毫不掩饰的嫉恶如仇,认定自己手中三尺青锋可以管尽天下不平事的少年,没有离开过。
没有,只是把飞扬藏在了傲骨之中,但是,从没消失。
大理寺监狱,光线阴沉,永远没有一丝光明,甬道尽处,熊熊的烈火在青铜的容器中燃烧,又增添了几分地狱似的诡异,两壁皆是乌黑的石墙,因为年代久远再加上各种瘆人的刑罚,这乌黑更让人心悸。狱卒李头儿,腰间挂着大串钥匙,把脚架在桌上,喝着烧酒,一边骂骂咧咧,宣泄着不平之气,这么多年拼死拼活的,也没个差错,还是个狱头,连个校尉都没混上,更让他心生不平。
他也搞不懂,这年头的事怎么越来越奇怪,杨校尉送来一个女子,说是钦命要犯,要上全副的镣铐,还阴沉的一笑,说是要特制的最小的镣铐。李头儿倒是有些不落忍,看这个姑娘,娇娇小小的模样,一双桂圆似的黑眼睛,默默的望着他们。这么一个小姑娘,比他的女儿还小上几岁,怎么就是钦命要犯呢?给她铐上镣铐时,她明显的显出了痛苦之色,随后,又转为默默的忍受。李头儿小心翼翼的向杨毅道:“杨大人,这要是一天一夜的给她戴上,这手和脚可都废了。”
“少罗嗦!又不是废你的手和脚,老糊涂!”杨毅狞笑着,又吩咐他:“钦命要犯,任何人不得探视!李头儿,你给我记住了!”
这姑娘的哭声,幽幽细细的潜入了他的耳朵,喝多了酒,他有些不耐,冲着她吼了几句,她收住了哭声,一双黑眼睛楚楚可怜的望着他,轻声道:“大叔,痛。”
“哎,沈姑娘,你得罪了杨大人,这是特制的最小的镣铐,戴上了岂会不痛的?让你家里人使点银子吧,说些好话,求求杨大人,”他同情的叹息道:“否则你将来有罪受了。”
一听到这话,她立即止声了,倔强的收住眼泪,贴住墙角坐着,重重的镣铐使她半点也动弹不得。李头儿边走边叹边摇头,他当差多年,也看多了世事,但是这样折磨一个姑娘,倒是从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