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推翻以前的证词是张瑶没有想到的,她面如严霜,不发一言,转身走入碧纱之中。包拯一拍惊堂木,宣判道:“沈晗刺伤张荣祖一案,案情已经水落石出,是为见义勇为,热血心肠。沈晗虽为一纤纤弱女,但不惧豪强,不畏恶少,明知势单力孤,却不顾自身安危,迎难而上,其行可嘉,其心晶莹,虽为女子不让须眉,本府判决沈晗无罪,当堂释放!”
张贵妃听得判决,掀帘而出,恼羞成怒问道:“包拯,无论沈晗是何居心,张荣祖被刺成重伤总是事实!你若念在张荣祖也有错的实情上,少判几年也就是了,怎可当堂释放?”
包拯走出案台,毫不示弱道:“娘娘,张荣祖一伤颇多蹊跷,但是目前展护卫和嫣然姑娘同时证实,非为沈晗所伤。证人,证据皆已齐全,本府,当然判决沈晗无罪!”
“你——!”张贵妃气急,瞪视着包拯,包拯黑面生威,毫不相让。她又转首向展昭,展昭目光冷冽,平静的望着她,身形笔直,未曾动摇半分。张贵妃气馁,狠狠的甩一下袖子,冷笑道:“好好,开封府的人,果然都了不得!包拯,展昭,莫要太猖狂,走着瞧!”
她满面怒意,拂袖而出,走过沈晗身边,冷冷的瞪视于她。沈晗给她看得心里发毛,不由垂下双目,须臾,她冷冷道:“好,有个好大哥真是好。只是,本宫倒要看看,这小小的三品护卫能保你到几时?天下,还是姓赵的!”
扔下了这句话,她决绝而去。杨妃色的罗衣,在公堂上留下红色的一道痕迹,好似一道遽然而来又倏然而去的旋风,划过众人的心头,包拯和展昭,不由自主的对望一下。包拯叹了口气,道:“盛气凌人,较之当年的庞妃,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切,就好像梦一场,沈晗一时还转不过弯来,依旧呆呆的跪着。包拯和颜笑道:“沈晗,可以站起来了。”
她懵懂的言道:“大人,你说我,我可以站起来了?不用跪了?”
“是,”包拯笑得愈加慈和,眸中目光慈爱尽显:“你无罪了。”
“我自由了?”她似惊醒一般,双目中立显清亮的笑意,从地上猛的跳起来,却因跪的太久,膝盖僵硬,不自禁的趔趄了一下。堂上众人都发出善意的微笑,她也赧然的笑了一下,随后泪水夺眶而出,疾步走到展昭跟前,轻声道:“大哥,我自由了,我没有罪了。”
展昭温润一笑,微微颌首。那春风一样明亮的微笑,立刻使年轻的南侠,由刚才的冷峻刚毅转为温雅如玉,展昭转向嫣然道:“嫣然姑娘,谢谢你。”
“展大人,是我惭愧。”嫣然面有惭色,敛衽下拜道:“沈姑娘大义救我,我却不得已的说谎,累她受了这么多苦,还请展大人和沈姑娘宽恕嫣然。”
“不怪你,你有苦衷。”展昭温和言道,目光淡淡瞥向旁边的云丹。云丹,始终脸色漠然,未发一言。他又看向沈晗,见沈晗泪光莹然,唇边却又深深微笑,展昭低声道:“大姑娘家,又哭又笑的。”
沈晗拭泪道:“我就是,就是不知道什么滋味。又难过又高兴,我也不知……,”她微微仰首,望着展昭苍白的脸色,泪水又潺潺而下,泣道:“大哥,你受累了。”
“无碍。”刚才和张贵妃激辩,倒是忘了伤痛,此时才发觉眼前人影模糊,身体不自觉的微晃。沈晗忙扶住他,包拯关切道:“展护卫,伤情如何?”
就像以往很多次受伤一样,面对大人关切的询问,他总是云淡风轻的微笑道:“属下没事,大人。”
只是刚刚跨出一步,却发现黑暗铺天盖地而来。他向前倒去,那只温软的手急速的扶住他,在他耳边焦急的唤着大哥,他想说大哥无碍,想支撑自己的身体,可是怎么也不听使唤,只是往前倾倒。他听到沈晗的膝盖重重的磕在青砖地上,发出生痛的声音,却全力的扶着他。然后他模糊的看到张龙赵虎向他奔来,大人亦帮着搀扶住他,最后看到的影像,是沈晗满脸的泪水,就像急坠而落的雨,冰凉的打湿了他的脸庞。
十四
展昭醒过来时,已经是夜晚,暖色旳烛焰,在屋内摇动着,笼罩出一片温馨的光。公孙策和沈晗都守在边上,沈晗又换上了豆绿色的衫子,乌黑的鬓发边一朵鲜花,展昭忽然觉得沈晗从未这样好看。他微微扬起薄唇,浅浅的一笑,视线犹有些模糊,但是这个姑娘的笑颜,像春风一样暖暖的拂过。沈晗蹲在他的床头,亦是深深的微笑,笑颜中泪光晶莹,柔声道:“大哥,你醒了?”
“展护卫,”公孙先生熟练的从药箱中取出刀箭,像以往很多次一样,这些动作对于他太捻熟了:“腐肉必须剪去,你忍一忍。伤口发炎很厉害。”
展昭点了点头,又轻声对沈晗道:“小鱼儿,你先出去。”
沈晗听说要剪去腐肉,脸色立刻发白,但还是摇摇头道:“我陪着大哥。”
受伤对于展昭来说是家常便饭,每一次都是公孙策亲手诊治,处理伤口那一套公孙策早已纯熟。但是沈晗在一旁,展昭惟恐她见了害怕,又有些赧然,毕竟要脱去中衣,露出肌肤。
公孙策手持剪刀和长钳,在烛火上烧着,边和蔼的相问沈晗:“小鱼儿,你刚到开封府的时候,也给人瞧过病,像展护卫这样的伤势有没有给人瞧过?”
“没有。”沈晗这回老老实实的,再不敢吹牛,看着剪子和长钳在烛光火中依旧发出雪亮的光芒,再看着公孙策和蔼的笑颜,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发憷。公孙策一向温文尔雅,说话慢声细语,好好先生似的,但沈晗觉得,公孙先生其实是绵里针,对她定是比展昭厉害多了。
公孙策依旧慢悠悠的说:“小鱼儿,你的资质很好,非常聪明。又是出身吴门名医,令尊的名字我也有所耳闻,以温病学见长。你的家学很是渊源。”
“我什么都没学到。爹什么都没教我。”沈晗低首,惭愧的言道。
“没事,以后自己多研究。”公孙策又把长钳翻来覆去的在烛火上烧灼着,沈晗看得心里直打鼓,望向展昭。展昭对她安慰的微笑,她那一刻,忽然有了想逃的欲望。
“其实你最要学的是处理外伤。”公孙策继续慢条斯理的说,又从干净的盒子里拿出药棉和白布,一样样的摆放整齐,道:“你是有医学基础的,学起来比常人快。金针刺穴懂不懂?”
沈晗真要逃了,她强笑道:“不懂,以后我向先生请教。大哥,你好好歇着,我先走了。”说着,脚步就往外溜。
展昭点了点头,公孙策却沉声道:“回来!”
沈晗只能走了回来,恭恭敬敬的站在公孙策身旁,道:“先生。”
“想逃了?”公孙策边整理着手头的东西,边宁静的相问。
“公孙先生,让她回去吧。”展昭声音低弱道:“她还——。”
“她不小了,而且很聪明,”公孙策转首向展昭道:“展护卫,你不要老是护着她。小鱼儿——需要成长,而且,要快速的成长。她呆的地方,是开封府!”
展昭沉默了,公孙策又和言对沈晗道:“小鱼儿,今天你来为展护卫处理伤口。”
“我不行,我不行的!”沈晗忙连连摆手,眼中闪出惊慌的光芒。
“安溪时,不是你为展护卫包扎的伤口吗?”公孙策镇定的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