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一样的。”沈晗惶恐道:“那时只有我在大哥身边,而且,而且也不要这么动剪子动刀的。我将大哥的毒液吸出来就成了。”
“那不一样吗?如果今天,公孙策不在身旁,你不是也只能独立完成吗?来,不怕。”公孙策把长钳递给她道:“公孙先生在边上指导你,更是没有后顾之忧了。”
她握着长钳的手都微微发抖,又把求援的目光转向展昭,展昭刚想开口,公孙策立刻制止,和蔼的对沈晗道:“小鱼儿,展护卫是怎样对你的,你心里都清楚。他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小妹妹,尽自己的一切能力爱护你。但是,他是展昭,他自己要面对的疾风暴雨犹不知数,即使他有心,也不可能总是保护你。所以,你要逼着自己尽快的成长。”他的目光又转为严肃,道:“比如对于展护卫来说,受伤是很平常的事,你也必须学会怎样照顾,治疗,护理。你即使紧张,即使害怕,也只能面对。如果你想整天嘻嘻哈哈无忧无虑,那就请你回到姑苏,那儿山温水软景色秀丽,是养心怡神的好地方。”
公孙策虽然说话声音很平稳,但是沈晗听出了公孙策的意思,如果想像个孩子似的住在花园里,那就不要呆在开封府,回温室得了。她脸色通红,轻声道:“公孙先生,我学。”
公孙策颌首,与沈晗合力将展昭的中衣解开。蓦地映入沈晗眼帘的,是几道深深浅浅的疤痕,凸于展昭小麦色的肌肤上。她的泪水,即刻的冲出眼眶,模糊一片,手指微颤,停在那几道疤痕之上,犹豫的,悲伤的停留在这上面,满含泪水的向展昭望去。
展昭微笑着摇摇头,拍拍她的手,宁静的双眸恬淡而又温润。她想说什么,但是泪水堵住了喉咙,眼前模糊一片,只有那温和的笑颜,在泪光中浮现。公孙先生缓缓的说:“这些伤疤都是展护卫者近十年执法留下的,每一道都是一个惊险跌宕的故事。这是展护卫在益州救驾,让莫言用剑刺伤的;这是被荆无命暗算,铁爪所伤;这是为保护马汉,让人用毒箭射伤……。”
“别说了,先生,求求您,别说了。”沈晗用乞求的神色看着公孙策,话语中抑制不住的伤痛,双目中的泪水顺腮流下,湿了前面的衣襟,她小声的反复的乞求:“先生,别说了,别说了。”
展昭伸出手,将她的手握住。她的手中犹有冰凉的泪,展昭的手却是灼热。握住那温度升高到烫人的手心,她心痛的嗫嚅着嘴唇,轻声道:“大哥。”
“都过去了,不怕。”眸中的目光温柔如水,却又坚毅如钢,带着安慰和鼓励,这是世上让她最安心的目光,明亮如最暖的日光,清澈如高山的泉水,却又坚毅如屹立风雨中的岩松。让她一生追随,永远无悔的温暖的目光。
解开包扎展昭伤口的白布,她的心又受到猛烈的冲击。伤口血肉模糊的一片,部分都与白布粘合在一起,无法分开。她小心翼翼的用手轻轻去扯,但是丝毫未动。公孙策将用盐水浸湿的手巾递与她,道:“将布浸湿,一边湿一边轻重相宜往外扯,你这样子缩手缩脚,等到天亮也不能将布拉开。”
依照公孙策的指导,她将白布浸湿,然后趁着湿润稍稍用力往外扯,看着伤口脱离白布,心也跟着微微颤动的抽动。她观察着展昭的脸色,展昭眼神始终平静,没有一丝让她紧张的痛苦之色,她才稍稍定心,却发现白布完全解下时,鲜血也随之泉涌。她吓得手足无措,又将白布按住伤口,慌忙的唤道:“公孙先生,快救救大哥!”
公孙策取出银针,不慌不忙的扎了几个穴道,鲜血立刻止住了。又侧首向她道:“小鱼儿,你这样子手急慌忙,要是展护卫在你身边受伤,公孙先生又不在身旁,你叫谁去?”
“公孙先生总是在的。”她低首轻声道:“大哥的伤都是公孙先生给诊治的。”
公孙策看了看她,和颜道:“小鱼儿,人长大了,都必须学会承担。不能什么都靠着别人。自己会,不但多了一份技能,展护卫也多了一份安全。”
沈晗柔顺的点点头,公孙策又将几处穴道指与她看,她认真的听着,又重复了一遍,公孙策嘉许的颌首:“小鱼儿是个聪明姑娘,一学就会,假以时日,只要自己认真努力,必能成才。”
她给公孙策一夸奖,不由微微兴奋,菱角唇微微上扬,如美好的一轮月牙,露出石榴般的雪白的牙齿,向着展昭轻声道:“大哥,先生夸我呢。”
“好好向先生学,先生医道高明,展昭多次受伤都是先生诊治的。”展昭温暖的浅浅一笑。
“嗯,以后不贪玩了,也不看戏了,就跟着先生好好学。”她趴在展昭的床头,向他深深的甜甜的笑道,虽然眼中还含着泪,但是这笑容,在展昭眼中,分外的好看。
“三天的热度。”展昭唇角上扬,微笑道。
“这次一定认真学的。”她撅着嘴道:“大哥又小瞧我。”但转瞬,眸中又有焦虑:“但是,大哥,我怕弄痛你。”
“你以为大哥是你?”展昭轻轻一阖眼,随即眸中又是鼓励的笑意。这笑意,是那样明亮的一抹暖色,任是什么样的阴翳,也即刻的消散无踪。
在公孙策的指导下,沈晗用白酒给展昭的伤口消毒,颤抖着双手,用长钳钳住腐肉,剪去,她已是满头大汗,惶然不已,极力控制着手不哆嗦。好在展昭一直和她说着话,减轻了不少她的紧张程度。待到公孙策教她缝针时,她连连摇头,脸色惨白道:“公孙先生,我真的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小鱼儿,前面几步你都做得很好,缝针是最关键的一步。展护卫的伤口能不能愈合,也看这一步。你已经走了九十九步,这最后一步一定要走稳。来,我来教你缝针的手法。”公孙策温和的笑道。
“不行不行,我不行的。给大哥缝针,我缝不好的,到时候,不要给大哥添那么难看的伤疤。先生,下次王朝马汉张龙赵虎,谁受伤,我再去缝好不好?我一定学,学得认认真真的!”沈晗诚恳的望着公孙策保证道。
公孙策揶揄一笑:“张龙赵虎他们敢让你缝吗?你那白酒一浇上去,张龙那么吃硬的汉子,也要跳起来。也只有展护卫能够不皱一丝眉头的让你这初学的功夫用到他身上。”
沈晗赧然,霞色从耳根而起,染满双颊,又是负疚,想自己刚才的手法实在太粗率了,展昭定是给她的慌张和手忙脚乱弄痛了,但还始终和言与她说着话,镇定自若。公孙先生说得对,也只有展昭能够如此配合与她,换了谁,都受不了她这初学的生涩。她愧疚的道:“大哥,对不起。”
“公孙先生说的很对,走了九十九步,这一百步一定要走。否则,前面的路都白走了。”展昭温暖的笑道:“小鱼儿,这针,一定要你缝。”
“我——,”她举起针,望着这鼓励的目光,心中略略镇定,将桑皮细线用银针引了,待要下针,忽的想起什么,急转头,向公孙策道:“先生,能不能用些麻沸散?”
“不能,展护卫伤口已经感染。如果用麻沸散,会影响伤口愈合的。”公孙策道。
“不用麻沸散,大哥要痛的呀。”她急道,心痛的望着展昭苍白的脸容。
“无碍。”展昭宁和的说:“小鱼儿,放大胆子,不怕。别管大哥,大哥受得住。”又露出孩子一般纯真的笑容道:“过了这村就没了那店,下次再要学习缝针,可要等大哥再次受伤才行。”
“不许胡说。”沈晗赶紧的用手轻轻捂住展昭的嘴,满脸通红,神色焦急道:“大哥平平安安,长命百岁,永远不受伤。”
看她认真的要哭出来的样子,展昭心头流过重重的暖意,内心深处,有最柔软的情愫给深深的击了一下,双眸中流露出一丝柔情,看着她望着自己焦灼又郑重的眼神,仿佛在等待一个答案,便轻轻一颌首。
沈晗忽然间就心定了,她仔细的看着公孙策示范她的缝针的手法,然后专注的,凝神的照着缝合。等到缝合完毕,她发觉背上已经是冷汗一片,抬首,发觉展昭的额上也全是汗水,才惊觉在她的缝合过程中,展昭忍受了相当的痛苦。
她忙用手巾拭去展昭的汗水,却无意间撇到挂在衣架上的红色官服。不知为何,这鲜艳的红平时最让她安稳,心生暖意,此时看着这红色,却觉得酸苦难言。她的手怔怔的停住了,忽然走过去,拉过展昭的蓝衫,盖住那官服,泪水,不听话的往下流。
展昭以为她又闹小性子,眉头不由紧蹙,公孙策望望她,知道她心中所想,微微叹息一声,整理着药箱。她眼角又往那官服瞄去,发现还是露出一抹红色,觉得那么刺眼,像血,便走过去,将官服拿下,将床后樟木箱子打开,放进去,合上黄铜锁,方觉心安。
望着她这一串孩子气的动作,展昭什么都没说,只是眸中的光芒,略显沉重。她却似轻松不少,唇边,露出了,明媚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