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雷电轰鸣,金蛇似的闪电劈开厚厚的乌云,树木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不一会儿,大雨白练般的倾泻而下,没有一丝转折和停滞,直直的如空中的神仙拿着水瓢般直浇下来。这已经是三天中的第五场雨了,慕容霜看到沈晗浑身重重的抖索了一下,她倒是有些担心,三天的粒米未进,任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但是一旦向她表示出温情,又是肯定了要对展昭伸出救援之手。她心中亦是矛盾,便在窗后一瞬不瞬的注视着沈晗。
只见沈晗扶着树,慢慢站了起来。跪得久了,她双腿麻木,血气不通,明显的趔趄了一下,随后又站定了。慕容霜冷冷一笑,想她到底是受不住了,便缓步开门出去,冷冷的说:“死心了?受不得了?”语气又稍稍放缓,道:“我看你也别回汴梁了,展昭,好不了了。”
沈晗的唇角微微牵动一下,竟是慕容霜从未见到过的淡定从容,她轻声道:“师父,我跪了三天,想明白了一些事。为什么师父刚开始时是愿意救大哥的,听到襄阳王败在大哥手中,师父就忡然变色,把小鱼儿赶了出去。”
慕容霜听她如此说,心内一惊,面上未有任何表情,冰冷道:“你又知道什么?”
沈晗的眸中,有了然的明澈:“我小时候,总是不明白,为什么师父的书卷中,遇到“爵”字总要剜去,小鱼儿想了三天总算想明白了,这个字是师父最痛心又热爱的那个人的名字。这么多年来。师父每次提到这个人,有时咬牙切齿,有时又说他是如何的聪明,如何的神采风流,如何的俊俏。小鱼儿以前不明白这么矛盾的感情怎么会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为什么师父既恨他,又爱他,那是因为小鱼儿原来不懂得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现在小鱼儿能明白感受师父的一二心境。小鱼儿也知道了,师父,是绝对不会对大哥施以援手的。”
慕容霜静默片刻,然后,不带半丝温度的看着她,道:“你恨师父是不是?”
沈晗缓缓的摇摇头,有着异常的平静:“不恨,只是,师父以前在小鱼儿的心中是至高无上的,小鱼儿一直觉得在师父清冷的外表下,其实是一颗热情的善良的心。师父虽然不愿亲自对人施救,但是每次小鱼儿帮助山民,用的还是师父教导的方法,师父也没责怪过小鱼儿,师父是赞同小鱼儿这么做的。小鱼儿觉得师父明是非懂道理,没想到师父为了自己的情感而竟能漠视大哥的生命。小鱼儿想问师父,纵然赵爵是师父所爱之人,但是白五哥说了,他在外,勾结大辽和西夏,妄图借他们的铁蹄踏进我朝疆土,为了他的狼子野心不惜将大好河山拱手相让。对内,他派杏花杀手刺杀朝廷重臣,意图扰乱朝政,人人自危,黎民百姓谈何平安?大哥,冒着生命危险,在白五哥和众位义士的襄助下,夺得盟书,擒住赵爵,是以自己的生命和热血免除了兵燹之灾,这样好的大哥,师父以一己之私,投入错误的感情而迁怨在他头上,小鱼儿无话可说。”
“你——!”恼怒的目光直视沈晗,但是,慕容霜发觉,她的话自己竟一句都无法反驳。她第一次发觉,沈晗长大了,有一些东西在她体内急剧的成长,那是她以前不曾教过她的东西。她停顿一下,然后苦笑了一下,道:“这些浑话,都是展昭那里学来的?”
沈晗的双目,异乎寻常的明亮,脸上,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微微笑了一下:“大哥从没说过这些大道理,大哥就连自己做过什么,都从不提起,只是说,那些都是平平常常的事,谁都会做。大哥做的这些事,都是旁人告诉小鱼儿的。大哥教小鱼儿的,只是一点一滴做人的道理,很平常,很平常。”
慕容霜冷笑道:“看来我是什么都没教你,实在是对不起你,连做人,都要展昭来把着手教。”
沈晗慢慢的跪了下来,在雨中,重重的向慕容霜叩了三个头:“师父养育之恩,教导之情,昊天罔极,沈晗今生是难以报答了。沈晗,是为展昭而生的。展昭在,沈晗在;展昭——,”她说不下去了,抹去泪水,浮上一个凄凉而温柔的微笑,道:“大哥病重,正等着沈晗回去。沈晗,不能再耽搁了。”她仰首,缓缓的站起来,向山下走去。
“慢着!”慕容霜忽然喊道。
沈晗回首,凄然笑道:“师父的恩情,沈晗来世会报的。”
“你——”慕容霜冷冰冰的道:“如果能在锦绣峰顶采得断肠花,我把解药给你。”
沈晗似不能置信似的看着慕容霜,随后,回过神来,双眸中流出激动的泪水,惊喜万分道:“师父说的可是真的?”
“我何时说过假话?”慕容霜的樱唇微微牵动,惘然笑道:“我忘了,你现在眼中只有一个展昭,只有他说的话才是真话,你师父,在你心中的地位,早就一落千丈了。”
“不是的不是的!师父是最最好的师父!”沈晗又哭又笑,欢喜不知所措,立刻要向山下飞奔而去。慕容霜冷声道:“锦绣峰峰顶甚是险峻,又叫鬼见愁,这样的大雨天,你又粒米未进,脚一滑,命就没了!”
沈晗从包裹中掏出一个冷馒头,飞快的塞了几口,含着馒头含含糊糊的道:“只要大哥活着,沈晗死一百次都不怕!”说着,就向山下飞奔而去。望着她的倏忽而去的背影,慕容霜重重的叹了口气,随后,进屋内取出长绳和药锄,也向着锦绣峰的方向而去。
锦绣峰是庐山最险峻的山峰,在五老峰的最深层,是属于五老峰的一个支脉,悬崖峭壁,壁立千仞,整整一面山坡光滑如镜,若非绝妙的身手,连着力点都无法寻到,更何谈攀援。沈晗是在庐山长大的,庐山的一草一木皆熟悉,但是锦绣峰的山顶,也从没上去过。今日里,跪了三天,手脚都已麻木,要说攀到锦绣峰顶采摘断肠花,不啻是难于上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