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春天的天气说变就变,昨儿个还是艳阳高照,今儿个便是春雨潇潇。白雾似的雨迷迷茫茫,落在门前的那片空地上,几盆盛开的杜鹃花姹紫嫣红的花瓣被打得透湿,绿叶洗得透亮,高大的廊柱新漆的红色在雨色中发出凝厚而古朴的光芒。沈晗坐在梳妆镜前,她已经一动不动的坐了一个时辰。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包拯是把她作为女儿看待的,早几天就把她接到府中,她要从这儿迈出娘家门。
但是她这个样子哪有新娘半点喜气洋洋的样子?从清晨起床,她的眼泪就没停过,不抽噎,不哭泣,就那么呆呆的流着泪,自己也不觉得的流着泪。心莲这几天一直陪着她,看到她这个样子,心痛得要命,可是任何语言对她来说,都是苍白的安慰。她木然的接受着一切,木然的喝过了夫人特意准备的莲子桂圆汤,木然的换上了红色的喜娘装,木然的任她们把三千青丝梳成妇人髻,木然的插上满头珠翠。除了流泪,她没有半点表情,那样子,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磨喝乐。乖球静静的伏在她的脚边,不叫也不闹,也是怏怏不乐。
而包府里,又何尝有半点办喜事的气氛?包拯满面肃容的坐在正厅,夫人虽然忙进忙出,打足精神,极力制造出忙乎和热闹的气氛,可是心底深处的悲伤还是不能掩饰的展现在眉间。公孙策在后堂管理着嫁妆和来往的贺礼,四大校尉是王朝和马汉来这儿帮忙,张龙和赵虎到公主府守着展昭。王朝马汉对待沈晗一向是看做小妹妹一般,他们年纪较长,做事也稳重,此刻在喜事中担当着顶梁柱的角色。王朝准备着千子炮,却发现火石火绒没有,埋怨马汉道:“让你昨天放在手头的,等会儿小王爷一到,这儿就要放鞭炮的,我说你这脑筋,平时蛮清楚的,今儿个怎么昏头昏脑的?”
马汉叹了一声,道:“不瞒你说,我昨晚一晚都没睡着,咱们家的那位在我耳边哭了一夜。她心痛小鱼儿,其实,我又何尝不是?本来好好的,小鱼儿是展大人的新娘,怎么,怎么,就变成了小王爷的?你看小鱼儿这几天的神气,哪有半点做新娘子的样子?不说话,不笑,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木偶人一般,王朝,你就不心痛?小鱼儿在开封府快两年了,咱们可都把她当妹子看待的。”
王朝搬着炮竹,唉声道:“幸而个今天展大人没来……。”
马汉嘲笑道:“你这不是傻话吗?展大人好好的,轮得到小王爷?可是王朝你说,这事情这么仓促,小鱼儿怎么就同意了呢?”
王朝摇了摇头,叹道:“你还不知道小鱼儿?只要展大人要她做的事,刀山火海她也愿意上。好了好了,马汉,咱们打起精神来,把小鱼儿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展大人为她找的这门亲事,其实也不算赖,小王爷的为人还是有情有义的,何况大家也看得出,他其实很喜欢小鱼儿的。”
等到上妆时,心莲和夕颜发现根本无法给沈晗装扮。她的泪水冲刷着脂粉,上一层冲一层,请来的喜娘准备的开脸的鸡蛋已经热了一次又一次,但是每一次在她脸上滚过了以后,待到衔着细线要开脸时,她的泪水,又使开脸无法进行。喜娘急了,对着心莲和夕颜道:“这样子不行啊,新娘子哭成这样,什么样的装扮都做不成。哭两声也是应该的,可是哪有眼泪流个不停的?”
心莲默然的用热毛巾细细的给沈晗擦脸,自己的眼膛里也包含着热泪。夕颜平时玲珑能干,塞了一个红包在喜娘手中,笑道:“喜鹊嫂子,您多担待,咱们这位新娘子年轻,舍不得,”她自己眼泪也要出来了,匆匆道:“舍不得大人夫人,所以,所以……。”
喜娘接过了红包,叹道:“舍不得大人夫人也是人之常情,我做了那么多年的喜娘,见了多少新嫁娘,也有过不舍得父母的,哭成泪人的,可是这样伤心的新娘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两位姑娘,你们先劝劝她吧,嫁的是这一等一的富贵人家,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呼奴使婢的过一生,小王爷的人品也是一等一的,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