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惟恐影响到包繶用功,所以说得很小声,但是字字句句,都进入了这个少年的心。这个少年有着敏慧而善良的心,十三岁的他已经有了广阔的胸怀,明白了爱,并不是占有,而是希望对方过得幸福。沈晗遭遇家变,父母双亡,她又是独女,天下只有一个展昭可以依靠。包繶也相信以展昭的心胸和品格,会给她一份踏实的幸福。可是听到后来,仿佛他们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天堑,包繶为着沈晗暗暗担着心,但在母亲面前,却是正襟危坐看着书本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烛火把少年的影子投在墙上,是清瘦的黑色的剪影,这个夜如此寂静,少年的心却温柔的凄楚着,如果他能为心中暗恋的姑娘做点事,他想他是会不顾一切的。南侠武功高强,豪气干云,他没有武功,甚至有点怯懦,可是心里的爱,这个少年相信没有分别。
大雨滂沱雷电轰鸣,沈晗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白日里就被马大嫂说过好几回,做什么事都不顺手,心不知道丢到哪里了。她几次欲辩驳,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种出自直觉的没有来由的担心她知道马大嫂是不会理解的,父母一夜之间突然亡故使她的内心充满了不安全感,她害怕分离,害怕变故。她明白,展昭的这份三品带刀护卫的官职看着风光,实际上充满了变数和危险,她也无时无刻不担着心。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起,她也学会了隐藏自己的这份忧虑,而总以阳光灿烂的笑容出现在展昭面前。她渐渐的知道,擒凶缉盗是来不得半点闪失,半点分神的,开封府不是她在庐山的日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展昭没日没夜忙于开封府事务,她不能添他丝毫烦忧,她给他带来的,只能是欢笑。
缝补衣服时又刺了手,赶紧把手指伸进嘴里抿着,马大嫂把她的衣服拿了过来,拉过她的手,道:“我看看,要不要紧?”沈晗连连摇了摇头,马大嫂把衣服往膝盖上放着,叹道:“小鱼儿,你今天是怎么啦?这魂啊,就没在身体里放着,你这脑袋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沈晗低低的垂着眼,一言不发,马大嫂拿起针线,道:“得了,你也别坐在这里发呆了。我看你今天什么事也做不成,去房里睡会儿吧。这魂不守舍的,别生病了,回头我也没法与展大人交代。”
沈晗懒懒的出了侧厅的门,也不知往哪里去,呆呆的看了看天,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重,却不知向何人倾诉。她向来是光风霁月的胸怀,此时却愁肠百结,心里乱糟糟的,似塞满了棉花,便无目的的从侧门边上的通道绕到后园,坐在廊下,看着雨水落在池塘中,鱼儿都躲了起来,竹叶子浇了个透湿,视线模模糊糊,她才惊觉自己流了满脸的泪。
“沈家姐姐。”有少年稚嫩的声音在唤她,是包繶,他穿着淡青色的长袍,犹使这个少年看来干净清爽。声音正处于变声的阶段,童音之中已有几分厚重,他微微羞涩的看着沈晗,沈晗让他看见自己在流泪,也不好意思,赶紧擦了擦眼泪,小声道:“繶儿,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
“出来随便走走。”包繶道。沈晗往边上坐了坐,让出了一小块地方,道:“繶儿,你坐啊。”
两个人静静的坐着看雨,包繶敏感的观察到沈晗反反复复的拉着手指,显然是有心事。顿了片刻,他轻声问:“沈家姐姐,是在担心展叔叔吧?”
给包繶说破了心事,沈晗的脸顿时红了,但是满腹的焦虑,使她那么强烈的希望有个人诉说。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的说:“上次也是大雨天,有一个人来刺杀包大人,幸好大人福星高照,躲过一劫。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个强烈的预感,逢到大雨天,他们一定会来。大哥,他一向是不会顾惜自己的,我也不敢说,让他想着自己点。说了也没用。繶儿,其实我心里有很多很多担心,但是我都不敢说。因为,大哥,和别人不一样,他面对的都是亡命之徒。我说了,我怕他担心,怕他分神,怕他牵挂。可是我真的好害怕,我不说,我要憋死了。但是我不敢说,真的不敢说,有时我就一个人说,有时我就对着花儿说。我是不是很傻?”她长舒了一口气,有些赧然道:“对不起,乱七八糟的说了这么一大堆话,你大概也闹不清什么事儿,但是我说出来就舒服多了。”
听到父亲遇刺,包繶的心狠狠抽了一下。在他的印象中,父亲一直是严厉的,很难得有温情的时刻。他知道,百姓们给予父亲以“青天”之誉,这“青天”也必定背负了许多不为人知的艰辛的压力,但是父亲回家从来不说,母亲也不问。母亲总是淡定,从容,把家族里所有的琐事都自己扛了下来,从不让父亲操心。他曾经为母亲的辛劳不值,但现在,他好似隐隐约约的有些理解父亲了。他理解的看着惘然望着雨幕的沈晗,温言道:“沈家姐姐,有些事,即使大人不说,我也能猜到几分。我明白,这次你们住过来,是因为府里有什么事要发生。我也知道,你担心展叔叔,但是又不愿让他知道你的担心,可是你憋在心里会很辛苦,他也不知道你担心什么。好像捉迷藏一样,其实说出来,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