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待得望见傅蕴锦的身影消失，展昭沉声唤道，谁知话音未落，沈晗已经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串：“大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小鱼儿，你这么毛手毛脚的可怎么得了？把人家姑娘摔断了腿摔断了胳膊可怎么办？不是没摔断吗？没摔断也不行，你要是再闯祸，不管是大祸小祸展昭决不饶你，立刻把你送到师父那儿，是不是？大哥你就想这样说，小鱼儿都代你说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展昭无奈一笑，摇摇头，道：“话都给你说了，大哥还有什么话说？”

沈晗低头拨弄着衣襟，委屈道：“好不容易见到大哥，又要教训人家。知道大哥要回来，小鱼儿都在厨房里忙乎半天了，也不问问人家辛不辛苦？小鱼儿也不过是见到大哥高兴得忘形了吗！大哥不是把傅姐姐接住了吗？又没有摔下来。再说了，这个秋千平时没人推着，我也玩不起来啊，只不过今天傅姐姐来了，我想和她轮流着玩的。谁知会发生这样的事。总是威胁人家，要把小鱼儿送回家，好啦，不劳你送啦，我自个儿回去啦。反正你一生气，又要把我关在屋子里，黑天暗日的，谁都见不到，回去就回去吧，知道大哥讨厌小鱼儿，小鱼儿就不在你眼前晃了。”

给展昭关了几天，她也是一肚子的气，好不容易见到展昭，欢欢喜喜的，又要被他沉着脸教训，沈晗也忍不住发起小性子来，边说边掉泪，撅着嘴坐在秋千上，低着头用手指在秋千上画着一个个小圈圈，一滴一滴的眼泪掉在湖绿色的裙子上，仿佛一颗颗荷叶上的露珠，转瞬就消失了，只留下湿湿的印子。

“来，小鱼儿，大哥为你推秋千。”耳边响起展昭清润温和带着笑意的声音。

“不要！”沈晗倔强的转过头，泪珠含在眼里，道：“我再也不要坐秋千了。反正小鱼儿什么事都干不好，碍手碍脚，老是惹事。”

话音未落，身子已经轻盈的飞了起来，暮色四合，天上已有星子出现。越飞越高，越飞越高，那明亮的星光仿佛就在眼前，终于，欢笑代替了泪水，心也如同飞鸟，自由的展开翅膀，脆亮的笑声，在这温煦的春夜渐渐地漫开，合着阵阵花香，是那样的温馨，和悦，让人的心，也要融化在这美景，这春夜之中。

秋千，渐渐的停了下来，展昭温柔笑道：“小鱼儿，还恼不恼了？小鱼儿说得对，大哥不该一见面就教训小鱼儿。”

被这秋千一荡，沈晗的火气早就跑到九霄云外，她低声道：“没有啦，大哥，是小鱼儿不好，小鱼儿不该发脾气，大哥忙了一天，好是辛苦，是小鱼儿太任性了。”

展昭宁和一笑，明亮澄澈的眼波中闪动着爱怜的光芒：“大哥确实对小鱼儿太严厉了，只是展昭总觉得对小鱼儿有一份责任，小鱼儿，江湖险恶，开封府扬善惩恶，得罪的都是凶恶之徒，险恶不啻于江湖。你久在深山，涉世未深，展昭是担心你有个闪失，所以不免时时耳提面命。”他微微一笑，望着星空，温言道：“展昭二十六年加起来所说的话，恐怕也没有在小鱼儿面前说得多。展昭，是太啰嗦了。”

这样静谧的夜晚，有一种温柔的情愫静静在两人之间流动，展昭仿佛回到了烟雨江南，也是这样的黄昏，日色已暗，夜色初起，炊烟袅袅，江南乡间的干草发出一阵阵清香，合着那田间无名野花的香，都醉成清新好闻的气息。他时常一个人坐在田埂上，望着远方，远方有浩瀚的天空，有满天的星子，有无数的梦想等他实现。这个昔日江南的少年终于成长为一代大侠，可是有些东西终于回不去了。那少年时斩尽天下不平事的梦想渐渐实现，可是为什么，有时这样疲倦？就是这一刻吧，和身边的小鱼儿这样静静的坐着，淡淡的说着话，他忘了自己是闻名江湖的南侠，忘了自己是开封府的三品带刀护卫，忘了自己被人视为无所不能或是铁石心肠，忘了恩恩怨怨，忘了是是非非，他只是展昭，一个有所能有所不能的普通人，一个也需要倾诉心声，需要有人读懂心事的偶尔也会有软弱的展昭。

“大哥，我明白，我都明白。”小鱼儿轻声道：“大哥，无论怎么样，小鱼儿都知道。大哥，今天的星星好亮，我以前在庐山看星星，星星也是这般近，近得要扑到眉毛上一般。大哥，我在庐山上看到的星星是不是和今晚看到的星星是一样的星星？”

“是。”多久没有看过星星了？展昭也把巨阙放于一旁，和沈晗并肩坐在回廊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天上的星星，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那我们小时候见到的星星也是和现在的星星一样，是同样的星星吗？”

“是，小时候听老人说，星星能在上面待几万年。”展昭清亮的大眼睛望着星空，轻声道。

“我小时候也听外婆说过，好人死了以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大哥，我爹我娘都变成了星星是不是？”

展昭柔声道：“我想……是吧。”

“大哥，你的爹娘也一定是大好人，他们也变成星星了吧？”沈晗指着最明亮的星星道：“这一颗，是爹，这一颗，是娘，这一颗，是展伯伯，这一颗，是展妈妈。”

展昭望着星空，看着沈晗指给他看的代表他爹娘的星星，渐渐的，湿了眼睛。爹总是那样和蔼可亲温文尔雅，是一个纯粹的读书人。娘温柔美丽，知书达理，无论和娘说什么，有什么异想天开的想法和梦想，娘总是静静倾听，从没有不耐烦的时候。因为有这样的爹娘，展昭今天才能成为今日的展昭吧。只是，没有了爹娘，师父虽然疼爱，少年那颗孤独而敏感的心，已经明白，所有的伤口都要自己舔，所有的事都要自己扛，因为展昭是孤儿。如果爹娘在世，展昭，不会如今日般隐忍自持，也不会如此年轻就有这份冷静淡然。淬炼他的，正是这份无人守护的孤独。

“大哥，无论我们多老多老，爹娘总在天上守护着我们。嗯，我好像看见展伯伯和展妈妈的那颗星对我说，小鱼儿，你要好好的照顾我们的昭儿，要好好的疼他，天寒了不要忘了嘱咐他加衣，巡街回来别忘了给他端上一杯热茶。他一定要好好的，没有伤也没有痛，我们在天上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