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御街,市声喧哗,两旁的御廊市人买卖甚是热闹。有卖水果的,卖点心的,卖衣服的,讨价还价声,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中间的御道,缓缓行来一四人所抬青布轿子,这外形与平常的高官的八人大轿迥然不同,素朴,平常,倒像是老百姓出外去轿行租的小轿一般。轿前的皂隶举着“开封”的仪牌,四大校尉走于轿边,最前方一人身着红衣官服,器宇轩昂,却又儒雅清俊,剑眉星目,鼻梁挺秀,薄唇微抿,显是汴梁城里鼎鼎有名的南侠展昭。那轿中所坐之人便是开封府尹包拯。
看到包拯出巡,两旁百姓纷纷停止活动,争相目睹开封府风采,一大半人是来看展昭的。这展护卫平时巡街温文尔雅,颇为亲切,可现在却别有端凝气度,那挺拔如松英姿飒爽不知引来多少芳心爱慕。只见那御街两旁的窗子“唰”的一下都打开了,平常躲于深闺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纷纷挤在窗前,目不转睛盯住展护卫风采,深深呼吸方可抑制住芳心乱跳。有的已经晕生双颊,有的眼含春光,也有的如痴呆一般,都是神魂颠倒,只盼展大人今夜能够入梦来一慰相思之情。
对于这一副“众美观侠图”,展昭刚做御前侍卫随着包大人出巡时还觉得颇为难堪,红晕从脖颈升到耳根,现在八年过去,已经见怪不怪,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任凭这些大姑娘小媳妇目光如电,如火,如雷,他自巍然不动,依然云淡风轻,昂然而行。那如松如竹的凝然气质,更使爱慕的目光如痴如醉。如果沈晗看到这一幕,就会明白阿奴所说:“展大人是所有汴梁城姑娘的梦中情人。”这话定非杜撰。
今日里,还有一个青衣小子也躲在屋檐之上观看包拯出巡。只见这小子弯眉之下一双颇为灵活的大眼睛,长得倒也俊秀,只是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神色使这小子看起来有几分疲赖。他左手晃动着一个钱袋,右手托在腮下,得意洋洋。这小子正是阿奴,和沈晗分开后他又去集市行窃,刚才得手偷了一个商贾的荷包,此时心情颇为爽快,本来得手之后就要速速离去,却遇上包大人出巡,这场面他怎么舍得不一睹为快?
御街不长,眼看着这四人小轿就要转弯,忽然斜刺里传出一个白色身影,展昭身形微动,手按巨阙,全身顿时被剑气笼罩,沉声喝道:“什么人?”
那白色身影盈盈跪下,却原来是一二十多岁的女子。只见她,身穿白色孝服,漆黑的发鬓间一朵白色菊花,柳眉秀目,楚楚可怜,身姿袅娜,纤弱无力,眼含清泪,手捧状纸,凄楚道:“大人,民女有冤要诉。”
展昭见一弱女子,戒备之心去了八分,温言道:“若要告状,可去开封府大堂击鼓鸣冤。”
那女子缓缓摇头,道:“大人,民女身背奇冤,全家十六条人命一夜之间被人击杀,只留下民女。民女不敢去开封府击鼓鸣冤,民女害怕,那仇家在后面盯着民女,恐怕民女未到开封府已被仇家取了性命。大人,求求大人,为民女申冤作主!”说着便不停磕头,那样子真是凄苦万状,两旁御廊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心软的亦跟着抹泪,已有胆大的人叫嚷道:“包大人,收了她的状纸吧。”
展昭见她这样凄惨,心道:“昔日小鱼儿也不敢进开封府击鼓鸣冤,在外面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才借着为马汉解毒的机会才得以晋见大人禀明冤情。难道这女子,也是和小鱼儿当日情形几分相似?才采取此等下策?不过,她既不敢去大堂击鼓鸣冤,又为何在这热闹的御街之中呈上状纸?这里闲杂人等,难保她的仇人不混杂其中?”
这样一思量,展昭巨阙微横,往外踏上半步,便将那女子护于身内。星眸精光四射,向外扫射一番,并未发现可疑之人。这时轿帘已动,包拯在轿内道:“将那女子状纸呈给本府。”
公孙策接过女子状本递上,包拯在轿内粗粗略了一遍,发现疑点甚多,便道:“轿下所跪何人?”
“民女陈娇。”
“陈娇,你近前说话,本府有几个疑点要问你。”
“是。”陈娇恭敬道,向前跪行了几步。
只见包拯将轿帘掀起,那气势庄严,不怒自威,让陈娇心生怯意。她抬头一看,只见包拯面黑如墨,龙睛凤目内蔚然正义,额上一月牙正是日断阳夜断阴的日月角,此人确实是龙图阁大学士开封府尹包拯!
陈娇盈盈叩拜,娇声道:“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女做主!”话音未落,却见一金色小镖闪电一般射向包拯面门!来势之快,出手之疾,让人防不胜防!
电光火石间,巨阙如惊雷疾电,光华骤起,寒光起处,“当”的一声,金镖落地。陈娇看一击未中,顿时向外一跃,展昭剑似追魂,提气跃起,拦住了她的去路。她冷笑一声,怀中射出满天银光,分明是数十枚银针。惊声四起,展昭唯恐伤了周围百姓,腾挪闪跃,剑光笼罩如天罗地网,将银针一一打落。
“御猫果然好功夫!”陈娇娇叱一声,左足一点,跃上人家屋檐。展昭奋起急追,屋脊窄小,两个各施展轻功,扶摇而上。陈娇抽出一把软剑,剑如青蛇灵活游动,却到哪里都被展昭的剑势笼罩。展昭剑势雄凝,大开大合,步步紧逼,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容她有。眼看败局已定,她心内焦躁,却见屋檐上还愣愣坐着一个小子,她飞身跃后,转瞬之间已把阿奴抓在手中,软剑指着他的颈间,笑道:“展昭,你是要这小子死还是要他活?他的生死可就在您展大人的一念之间!”
展昭未料到此等变故,阿奴吓得魂飞魄散,连声哀求道:“展大人,阿奴不想死,阿奴家里还有八十岁的奶奶。展大人,救救阿奴吧!”
挺立的剑,听到这哀求之声,无奈的垂了下来,虽然带着不甘,带着沉重,带着愤怒。可是这执剑的人,侠骨丹心,本为着守护开封府的百姓。百姓,走夫贩卒亦是,市井小民亦是,富贵商贾亦是,乞儿浪子亦是。所有的生命,在展昭眼里,在展昭心中,都是值得他爱护的,都是平等和值得尊重的。为了这小偷阿奴,他虽满目怒意似飞瀑流溅,虽满身杀气如猛虎出笼,但不得不收,不得不放。
陈娇笑道:“御猫果然是南侠,心肠厚道的很!”她把阿奴往前一推,又发出三枚金镖,展昭提起阿奴,团身跃起,剑锋似电,三枚金镖一一打落,但是转瞬之间,陈娇也没了踪影。
展昭遗憾的微叹一声,带着阿奴跃下屋顶。阿奴惴惴不安的看着展昭,稚嫩说道:“展大人,对不起喔,阿奴闯祸了。”
展昭淡淡笑了笑,摇头道:“不关你事。以后好好的莫去爬屋顶,摔下来非死即伤。”
说着大步走到包拯身前,跪道:“大人,属下无能,让那杀手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