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晗二话不说提起药箱，道：“赶快走啊。”

如果不是阿奴带路，沈晗做梦也想不到粉墙朱户，繁华热闹的汴梁城竟然有这么一条破败狭窄污水横流的小巷子，那巷子里的房屋都是烂泥稻草堆成，简陋之极。推开呀呀作响的木门，阿奴的奶奶如一片枯败的落叶，无力的躺在乌黑的被褥下。

“奶奶，奶奶，女医生找来了，给您看病来了。”阿奴在奶奶耳边叫唤着，这个平时没个正经的少年此时却是一脸的乖顺。

“你这孩子，找什么医生，咱们家，哪有钱呢？”满头白发的老奶奶颤颤巍巍的说。

“奶奶，您放心，不要钱。”沈晗亲切的笑道。

随后她为老奶奶认真的诊了脉，老人家气血两亏，脉如涩弦，沈晗叹了口气，开了些补血气的药方，又拿了银子给阿奴：“给奶奶照着上面开药。这些银子用完了，你再来找我。”

“孩子，你真是好人啊。”老奶奶伸出干枯的手拉住沈晗道：“孩子，你知道，咱们阿奴在饼店做伙计，可曾受人欺负？能不能讨老板欢心？”

“饼店做伙计？”沈晗微微一愣，但瞧阿奴不断给她眨眼睛，忙说：“大家都很喜欢阿奴啊，他做的饼可好吃了。什么蒸饼，糖饼，装合，引盘他都行，手可巧了。”

老奶奶张开没牙的嘴笑了：“阿奴啊，打小就聪明。”

阿奴害怕沈晗待下去要露马脚了，忙拿起沈晗的药箱，对奶奶说：“女医生很忙的，奶奶，我送她回去了。”

走到门外，阳光如雨，天色清朗，风从陋巷吹过，拂在沈晗的肩头。这样暖洋洋的天气，她却心里不是滋味。这样穷苦破败的家，看不起病的老人家，做着偷儿却依然有着善良的心的阿奴，原来人世间，有这么多讲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定定神，道：“阿奴，你这样聪明，为什么要做小偷呢？”

阿奴却一脸的满不在乎：“我小的时候，爹爹就死了，娘也改嫁了，是奶奶把我拉扯大。奶奶老了，总要吃饭啊，老大就来找我了，有吃有喝的，做偷儿不好吗？”

“你这混蛋小子，给你奶奶知道你是小偷，一定要气死了！”

阿奴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姐姐，我和你不一样。这是我的命。你有展大人这样的哥哥，当然很开心啦。我阿奴没爹没妈，就是一根野草，老天爷给点露水就能活了。不过，姐姐，做小偷真的蛮有趣的，我听到了很多秘密，还挖过地道唻，汴梁城里就没有我进不去的人家。姐姐，你想知道什么新鲜事，我都能告诉你。”

“我才不想知道呢！有一天，你地道都能挖到开封府，我半夜醒来，看见你从地道里出来，定是不饶你！”

“不想听吗？有关于展大人的，也不听吗？”阿奴睁着一双大眼睛嘻嘻笑着。

“大哥的？有什么新鲜事？”沈晗一听是关于展昭的事，眼睛马上就亮了。

“汴梁城里啊，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都视展大人为梦中情人。阿奴可是见到很多女孩子都默默祷告，希望能做展大人的夫人呢！”

沈晗见怪不怪道：“我还以为什么新鲜事呢？原来是这个！有什么了不起？我大哥那样帅，人品又那样好，当然很多人想嫁他。一点都不新鲜。”

“可是你知道，展大人心里有谁吗？他心里有一个姑娘，可是已经死了。”

“是不是连大小姐？”沈晗立刻拉着阿奴进了一家饭铺，给他点了满满一桌子菜，道：“连大小姐是什么样的人？长得很漂亮是不是？”

“当然啦！”阿奴啃着鸡腿说：“连大小姐是出了名的美人，长得温温婉婉娇娇柔柔，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姐姐，她和你不一样。你虽然长得也蛮好看的，但没她好看。”

“用不着你来提醒。”沈晗没好气的说。

“连大小姐穿衣服可讲究了，说话也是轻声轻气的，还没说话脸就红了。姐姐，你说话大大咧咧的，还没说话就听见你的笑声，还笑得那么响，和连大小姐不像，和展大人的沉静性子也不像。我看啊，展大人就是喜欢连大小姐这样羞羞涩涩宁静温柔的味道，我听说，展大人可是和连大小姐一见钟情。”

沈晗可是给阿奴打击坏了，原来大哥喜欢大家闺秀啊。也是，再怎么说，大哥也是个三品官，当然要娶门当户对的女子。自己一个没爹没娘的小丫头，哪配得上大哥。沈晗以前从无世间等级之念，现在在开封住了一段时间，也渐渐晓得了原来人间是有阶级之分。

她心里从未有这样失落难过，又听阿奴说：“可是这世间竟有这样奇怪的事，连大小姐竟然是个女杀手，又偏偏救了展大人的命。可是在公堂上又自戕而死，临死前还说要把血滴在展大人的心头。”

“啊，竟然这么说的？”沈晗惊问道。

“对啊，公堂上那么多人，都听到了啊。”

“这个连大小姐不好！”沈晗立刻下结论道：“让我大哥心里难过一辈子，就不是个好人！喜欢一个人就是要让他快快乐乐的，纵然忘了自己也不打紧，只要他平安喜乐就好。我大哥不会那么傻吧，真的就这样记住她一辈子？”

阿奴看见她气愤填膺的样子，小心道：“展大人人那么好，只会记住别人对他的好，忘了别人对他的不好，也许，真会记住一辈子。要是忘了的话，也不会年年给她上坟啊。”

展昭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发现沈晗坐在花坛边，手托着腮犹在发呆。

“小鱼儿，这么晚了还没睡？”展昭负手笑道：“明天又要做个大懒猫，日上三竿还不起来？”

“大哥，”她的黑眼睛里是出奇的落寞：“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月光下，展昭恬然笑道。

沈晗芳心忐忑，犹豫再三，展昭看她不太对劲，把手放在她的额头，问道：“小鱼儿，你是不是发烧了？有什么不舒服？”

“没有。”沈晗低头轻声道：“大哥，你是不是喜欢大家闺秀？”

“什么？”展昭微微一愣，笑道：“哪里来的这样古怪的问题？”

“就是那种温温柔柔的，不太说话的，走路起来像杨柳儿一样莲步姗姗，笑起来也是轻轻的，很漂亮的大家闺秀。”沈晗用了很多形容词来形容她心目中的“大家闺秀”。

展昭笑着摇摇头：“这个小脑瓜儿整天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