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陆明珠顿时激动难掩,一把抱住叶寒,接着就嚎嚎大哭起来,“叶姨,您没死!您真的没死,您还活着?您为什么不给我说呀,您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您!!”
虽然叶姨“去世”已有多年,伤痛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平缓下来,不及最初听见时那么强烈,但每每给阿狐扎冲天辫时,每次在街上看见有卖蜜饯果子时,每当阿狐喊小妹“姨姨”时,她总会不由自主想起叶姨来。
叶姨知道自己喜欢吃她做的蜜饯果子,怕自己去了北境后、再也吃不到,所以当年她们一家去北境前,特地就把配料秘方都给了阿娘,可她和阿娘这些年试着做了无数次,可怎么也做不出叶姨的那个味道来。
后来她才明白,不是配料秘方的问题,也不是她厨艺不精的问题,而是因为……这蜜饯果子不是叶姨亲手做的,所以无论她怎么做,也做不出那熟悉的味道来。
看着抱着她哭个不停的明珠,叶寒连忙安慰道:“这事是叶姨做的不对,不该和你娘一起瞒着你,害你伤心这么久。”
“阿娘也知道您还活着?”听后,陆明珠连忙抬起头来,吃惊问道。
叶寒点了点头,见明珠哭成小花猫的脸,然后拿着帕子、替她擦去脸上的泪,边说道:
“当初你还小,怕你知道了说漏了嘴,我跟你娘只好瞒着你,本想寻个好的时机再告诉你,可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也就耽搁了下来。明珠不会生叶姨的气吧?”
疼她的叶姨还活着,她又怎会舍得生她的气,于是听后,明珠连忙摇了摇头。
怪不得这些年每逢叶姨忌日,阿娘一点也不伤心,她有段时间还以为、是阿娘把叶姨给忘了,为这事,她还跟阿娘怄了好一阵气,原来是因为、阿娘早就知道叶姨还活着。
“好了不哭了,我们也别站在门外,进屋里说。”
站在院门外哭,被周围的街里街坊瞧见,总不太好,于是叶寒便牵着明珠进屋说话。
阿笙紧随其后,本也想跟着两人一并进屋,可脚还未跨出一步,就见叶寒突然转过头来,冷言说道:“你就别进屋了,就在院子里站着!”
说完,便牵着明珠进了屋,还关上了门,连个打望的机会都不给阿笙。
阿笙一听,怎会不知娘这是生自己的气了!
自己常在京城,不能像寻常人家的孩子、在她跟前尽孝就罢了,这好不容易来一次,还尽给她添麻烦,让她替自己收拾烂摊子,娘生自己的气也是应该。
若是可以,他也不想麻烦娘,只是这次……他真的束手无策!
无论是陆家、崔家、阿狐、甚至是满朝文武、天下悠悠众口,他都有法子摆平,可唯独明珠,那夜她表现出来的决绝冷漠,彻底伤到了他。
他就像个战败的士兵落荒而逃,一连躲了她几天也不敢见她,也想不出一个法子来挽回她,最后倒是阿虞给他支了这个法子,让娘来替他劝劝明珠,也就是这样,他才带着明珠来到了云州。
屋内,紧闭的门窗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在外,只留下一方无人打扰的宁静,让坐在屋内的叶寒和明珠两人、能好生说下知心话。
喝了两盏温茶,见明珠的情绪平复了不少,叶寒这才主动说起正事。
“你们的事,阿笙之前来信都跟我说了。这事,确实是阿笙这个孽障做得混账,我这当娘的也想不为他辩解什么,等会儿叶姨就把阿笙喊进来,到时你是想打他骂他,我都不会拦着,你尽兴就好。只是在这之前,明珠你跟叶姨说句心里话,你对你跟阿笙之间的事,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纵是已上了年岁、眼角生了几条细纹,但叶寒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依旧清澈干净,就像是一面镜子,能将人藏在心底深处的东西、都能倒影出来。
陆明珠不敢与之对视,连忙垂下眼躲避开来,“叶姨,我……我不懂您想说什么?”
陆明珠如此明显的心虚样子,叶寒怎会看不出来,但又不好逼她太紧,只好曲线救国,转而说道:
“叶姨虽然没练过武功,但对你的身手、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了解。你力气随了你爹,天生神力,又有名师指点,武功不低,虽然阿笙武功远胜于你,但你若全力以赴,即便打不赢他,但最起码能让他近不了你身,可之前谢恩那日,为何你却……”
有些话不好说透,叶寒只好点到为止,不仅仅是顾及明珠女儿家的颜面,她看得出来,明珠其实并非如阿笙信中所说那般、已对他没了情,只是这孩子一直心存逃避,不愿面对罢了。
于是叶寒主动握住、明珠那双纠结绞乱的手,像她小时候那般、轻柔拍着她的手背,边耐心说道:
“你既然不想说,那我们就先不说这个。叶姨问你,如今崔弘已经去了,你可想过今后如何打算?是另嫁他人,还是想为其守贞,终身不再嫁人?
比起前面那个让她无法回答的难题,显然,现在这个问题简单了很多,所以听后,陆明珠立即回道:
“叶姨,我长在北境,那里民风开放,而且爹娘也从未用礼法教条、束缚我。我自是做不到为了一个人守贞一生,就算是崔弘,他也不希望我守着他的牌位,孤苦零丁过完一辈子。”
“既然你没想过守着崔弘的牌位过一辈子,那为什么以后嫁的那个人……就不能是阿笙呢?”
“我……”
陆明珠听后,想也不想就张口反驳,可话刚一出口,就像顿时虚张声势的纸老虎,顿时就没了声,再也说不出只言片语来。
对呀,为什么不能是阿笙哥哥呀?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后嫁的那个人不能是他,这事连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就像是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当看见、哪怕是听见两人有可能复合的苗头时,身心都会本能拒绝排斥,将其扼杀在摇篮中,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再次受到伤害,自然,也拒绝了所有的开始,就像是害怕看见花败,所以拒绝了所有的花开。
“叶姨,您别问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叶寒也是过来人,怎会不懂明珠此时的纠结逃避:
“叶姨知道你现在心乱,但正是因为心乱不明,所以才要把自己心里的想法、梳理清楚。你到底是因为顾及君臣礼法,还是因为觉得对不起崔弘,又或者是……你因当年他负你一事,还不肯原谅他,还忘不了他?”
纵然过了这么多年,当再次被人提起被负心一事,明珠这心里还是隐隐作痛,怨恨难当,“是他先不要我的!”
看着趴在自己怀里伤心痛哭的明珠,叶寒也不由心生动容,轻拍着明珠的背,边宽慰着她:
“当年这事,确实是阿笙做得不对,让你平白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可也并非叶姨这个当娘的、偏袒自己的孩子,这事,阿笙确实有他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然后在明珠的痛哭声中,叶寒将当年自己与青川之间的恩怨纠葛,都一并说与了明珠听,然后语重心长劝道:
“阿笙当年亲眼目睹了、我与他父皇之间的悲剧,他怕有一天也会伤害到你,让你成为第二个我,所以才忍痛舍了你、另娶她人。可谁知世事难料,兜兜转转一场,你们还是不可避免又起了交集,可见你们今生缘分未尽。
所以明珠,如果你还对阿笙有情,不要抗拒,也不要逃避,诚实面对自己的内心,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叶姨,您与先帝之间,您可曾后悔?”听了叶寒与青川过往的爱恨纠葛,陆明珠看着如今平淡如水的叶寒,很是好奇她的感受。
“后悔什么?是后悔真心相对,最后却伤得遍体鳞伤;还是深情付尽,最后却还是落得个劳燕分飞的结果?”
再次想起不堪回首的那段过往,叶寒却释然报以一笑,已然看开放下:
“在这段感情里,我爱过,恨过,也遗憾过,唯独没有后悔过。爱时我倾尽所有去爱,恨时也痛痛快快去恨,无论是在何时,我都诚实面对我的自己的内心,所以我不后悔,只是……最后的结果不尽如人意罢了。”
说完,叶寒看着似有开悟明了的明珠,真心说道:
“我和先帝,你和阿笙,是两对不同的人、两段不同的感情,我们既不是你们的前言,你们也不是我们的续章,你们感情最后结局是如何,是由你们自己书写,他人无从得知。所以明珠,别怕,也别逃避,诚实面对自己的内心,跟着自己的心走,别给自己留遗憾。”
跟着自己的心走,别给自己留遗憾……
跟着自己的心走,别给自己留遗憾……
……
叶寒最后这句话,一直萦绕在陆明珠心间,不见消散,搅得她心绪难宁,怎么也睡不着,便打算去院外走一走,于是小心翼翼起了床,轻手轻脚出了门,生怕吵醒在床上已睡着的叶寒。
而当门从外一合上,叶寒就睁开了眼,听着渐渐从院外传来、阿笙与明珠的交谈声,本也想出门去瞧瞧,但想想还是算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无论阿笙明珠这俩孩子是合是散,都是他们的事,自己身外局外人、还是少干涉为妙,于是侧身一闭眼,心大睡了过去。
许是这里不是囚禁她数月的皇宫,又或许是今日叶寒那一番话起了效果,明珠在看见也在院中未睡的阿笙,并没有直接转身回房,而是小步缓缓走上前去。
“当年的事,叶姨今天都跟我说了,说实话,我并不认为你做得对。正如叶姨所说,你不是先帝,我也不是叶姨,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们会重蹈他们的覆辙,你又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明珠,你不知道……”,月色如梦轻柔,极易勾起往日云烟,回忆起父母那段沉重的往事,阿笙面色生伤,低哀叹道:
“你知道我父皇有多爱我娘吗?可就是那么一个爱我娘的父皇,却亲手拿刀要杀她呀!我是他的儿子,身体流着跟他相同的血,你让我怎能不担心、又怎能不怕!”
今夜挨着叶寒睡时,陆明珠自是看到她肩上、那条长长狰狞的刀疤,也理解阿笙为何会有如此的担忧,但是她还是想说:
“阿笙哥哥,你是先帝的血脉,但并不等同于你就是先帝。你与先帝是有许多相似之处,但却是两个不同的人,而你们最大的不同就是——你比先帝懂得放手。
你怕日后有一天会伤害到我,所以哪怕再怎么不舍得,也忍着痛将我嫁给崔弘,绝了自己的念想,而这是先帝永远也做不到的。”
话虽如此,可阿笙哪敢赌呀!
尤其是每每看见娘那只残废的左手,他心里再多的侥幸、都被扫之一空,宁愿与明珠各安两地、此生永不相见,也不愿如父皇那般,有一天对她执剑相向。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好意、却无端明珠带来了更多的伤害。
“崔弘这事……是我对不住你,我若知道崔弘会早逝,害得你年纪轻轻就成寡妇,当初我是怎么也不会同意崔弘娶你的。”
陆明珠哀然一笑,对着天间的月无奈叹道:“发生的事,再怎么后悔都是无用,就像崔弘走了就是走了,再怎么不愿面对、他也回不来了。我也知道这次你带我来见叶姨的目的,我承认,我心里是对你还有念想,我……也想与你再试试……
“明珠……你是答应接受我了!”许是女子对感情都远比男人要勇敢,就像他的明珠比他就要勇敢,不像他懦弱、只知道逃避。
看见激动不已的阿笙,突然间,陆明珠心里纠结数月的烦扰、瞬间消失不见,心安静极了,就像是漂泊多年的人、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但她却不想阿笙这么高兴得意,又立即冲他泼下一盆冷水,
“我是选择接受你,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的心都不会完完整整属于你一人,因为在我的心里,永远都有一个位置属于崔弘。”
“我知道。”
“你不知道!”明珠此时反驳得有多平静,心里的怨气就有多重:
“当年你大婚的消息传到北境时,你知道有多少人嘲笑我吗?说我白日做梦痴心妄想,爹娘弟妹都因为我不敢出门。
是崔弘,当我被人指指点点时,是他站了出来,帮我打走了乱说是非的人;当我被野狼群快杀死时,也是他赶到救了我,然后背着我在草原上走了一夜回到家。
是他将我被你伤透的心、一点一点重新缝合起来,帮我重新站了起来。所以,就算他去了,我也忘不了他,也不会忘了他!”
待话说完,陆明珠早已是满脸的泪,水泠泠映着清冷冷的月色,看着是那般的凄凉可怜,阿笙一见,顿时心就像是被人摧了一拳,疼得不行:
“我知道是崔弘陪你度过了、那段难熬的岁月,他是你无法割舍的过去,我不会强求你忘了他,我只想做你的现在、和未来。”
陆明珠一把打开阿笙的手,挂着泪的小脸上怒气未消,说出口的话也是威胁满满:
“话不要先说这么满,虽然我是打算跟你重新开始,但我还是想提醒你,现在的你是君,而我是你亡臣的妻子,你我之间隔了君臣尊卑、礼法伦理,你若想娶我,这其中的艰难险阻、如山重重,你可得想好了?”
阿笙怎会听不出、明珠这威胁话语中的不安担心,重新抬起手、替她轻轻拭去脸上的泪,边轻声安抚说道:“我既选了你,这些事我自会处理好,你别担心。”
听着阿笙说得这么信心十足,陆明珠自也放下心来,语气也软了几分,“崔家、还有爹娘那儿,那你准备怎么去说?”
“我自有我的法子,不会让你夹在中间为难,你这段时间就先留在云州,与娘多聚聚,等我的好消息。”
“还有阿狐。这孩子看着大大咧咧,但心思却重得很,我怕他不会同意。先说好,如果阿狐不接受你,我也是绝不接受你的。”
“你放心,无论是因为你、还是崔弘,我都会把阿狐视如己出,绝不会让他受到半点委屈。”
“还有……”
阿笙知道眼前这个小女人、心里所有的担心,所以听见她喋喋不休的问话,都一一耐心回着,直到她满意停下为止。
“还有……”,陆明珠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目不转睛看着阿笙,认真说道:“……这次,你不许再负我!”
“不会!绝对不会!!此生我绝不会再负你!!!”
一场红尘乱,天涯各两端。
几经波折后,明珠还褚郎。
全剧终!
作者有话要说: 战线拉得太长,写到最后这一章番外已没有最初的纯粹,很浮躁,大家将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