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每次做了不好的事被自己发现后,他都是这样顾左右而言其他,掩饰做着逃避,殊不知越逃避、越是心虚,而越是心虚、越是事实,逃避是逃不了的。
只可惜、公孙释并不明白这个道理,或者更准确地说,他不信这个道理。
他这些年在朝堂上被攻击弹劾、而屡次不倒,除了陛下的宠信外,靠的……就是拒不承认!
只要没有如山的铁证,只要没见到能定死他罪行的死证,他就绝不会承认自己曾做过之事,而只要拒不承认,谁又能断定他是被冤枉的、还是真的有罪。
“母亲,此事孩儿,确实不知。”
“你身边那个叫‘玉屏’的书奴,你不记得了?”
见公孙释冥顽不灵、仍不肯说实话,寿阳大长公主闭眼长叹一声,终于下定决心、将话直接挑明:
“当年你为我庆贺七十寿辰,特命这个书奴、打造了个一尊寿石给我祝寿,当时我就见他有些眼熟,却怎么也记不起来,直到最近几日我才终于想起,这个叫‘玉屏’的书奴,就是当年灵帝身边掌事总管、辛山的义子——辛平。
当年灵帝病危、我等皇室宗亲进宫侍疾时,我曾见过他几面,本以为他随着灵帝的驾崩、当年也跟着殉主了,没曾想还活着,就在我自己府中,就在你这个当朝丞相身边。”
辛平藏身于丞相府一事,除了自己身边几个贴身心腹之道外,无人可知,母亲又是怎么知道的?
公孙释双眼微愣,惊愕不已,巧言善辩的嘴张了张、却没有声,这次终于无话可说,只能听着寿阳大长公主继续说:
“当今陛下与灵帝之间的恩怨天下皆知,你将灵帝余孽藏在府中,不难猜出这些年你背着陛下、做了多少不忠不义之事,公孙一族,这次算是大难临头了。”
当今陛下是战场出身,对此种通敌卖国之事、最是容不得,自己儿子犯下如此大罪、天地难容,根本不是她一个大长公主、就能保下来的,依陛下的铁血手腕,不日定会对子英、还有公孙全族发难。
上千条人命呀,这还不包括跟公孙一族有关系的亲族,这么多条无辜性命,你让她如何救呀!
泄露北境兵力部署图一事、知之者屈指可数,而且年代久远、根本无从可查,公孙释实在不懂、自己母亲脸上那杞人忧天的哀伤从何而来,于是好言劝道:“母亲不至于,孩儿……”
“出去吧!”
未等公孙释把话说完,寿阳大长公主就直接一下打断,不想再听,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尽精血的人干,有气无力、颓坐在扶椅上,不再见最初时的端庄从容。
想到公孙一族、即将到来的滔天大祸,寿阳大长公主就哀伤难掩,更愧疚不已。
亡夫临终前,将子英、还有公孙一族都托付在她手上,千叮咛万叮嘱、请她照顾好他们,然而她不仅没有做到,还让自己的儿子闯下大祸,以致祸及公孙全族,可她却无能为力,谁也救不了,谁也保不住,就连她自己也生死难料,因为公孙一族的悲惨下场、已经被御笔朱红落勾定,谁也改变不了,除了绝望等死。
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生了这么一个不忠不义、通敌卖国的儿子,她愧对陛下,愧对公孙一族,愧对赫连皇族,更愧对天下黎民苍生,实在无颜苟活于世,唯有一死、以谢天下。
见母亲情绪激动、不想理自己,公孙释无奈,只好依言出了门,等着母亲过几天情绪平静之后、再来看她。
而一出了门,在外等候已久的昆山一下就走了上来,双眼看了看又紧合上的大门,有些担心问道:“丞相,大长公主她……没事吧?”
昆山在外把守,自是听见了屋内的对话,公孙释见状并没有多想,只吩咐道:“没事,这几天让下人多费点心思、伺候好老夫人,还要多留心下老夫人的日常动向,若有什么异常,及时来报。”
公孙释并不是要防着自己的母亲。
他的母亲他了解,她定不会将此事捅出去,就算不为他,也得为公孙全族、上千人的性命考虑,但他这心里还是有些拿不住。
母亲毕竟出身皇族,是仁帝帝女,性子又生得刚烈,一生忠君忠国,但今日知晓自己通敌卖国后、竟然只是简单质问自己就完了,这实在不符合她的性子,更让他摸不准自己母亲心里的真实想法。
不过方才母亲与他谈话间,与他说的每一句话,尤其是提起的每一个人,倒是让他心里的重重疑惑、生了几分明了。
“昆山,去重福苑。”
重福苑?
昆山一听,心下立即明白公孙释的意图。
重福苑是辛平所住之地,方才长公主在屋内质问丞相、有无通敌卖国时,曾提起过辛平,不难怀疑长公主知晓此事、是辛平向她泄的风声,丞相这是要去找他对质。
昆山不由心下一松,连忙跟上公孙释的步子,向西边的重福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