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因与曲天成有仇,又想要撕毁与王府的婚约,故而诬告我与曲天成有奸。按律,奸罪杖八十。凡诬告人杖罪者,加所诬罪三等。萧明顾,你该当杖一百四十,方抵此诬奸之罪。”
崔滢长身玉立,在拥挤的公堂上侃侃而谈:“你眼看告奸不成,竟而丧心病狂,诬告东阳王府谋反。虽然诸位官长明察秋毫,及时察觉你所控荒谬,然你种种倒行逆施,在场有目共睹。萧将军,你可知道,诬告他人谋反、谋大逆者,处斩?”
她转头看向知州,声音朗朗,如悬泉击石:“知州,通判,御史,三位通晓朝廷律法,不知我方才所言,当与不当?”
三名堂官相互看看,通判点点头:“郡主虽是闺中女子,对刑名倒是熟悉得紧。所言不差。”
崔滢谦谢两句,昂然道:“萧明顾三番两次,欲借朝廷三尺公堂,逞其一己恶欲,诬告攀咬,猖狂桀骜,绝非我朝军人之典范,勋贵之榜样。今日若不穷治其罪,如何能让百姓安心?”
大门外响起附和声音,有人高喊:“郡主说得对,贵人仗势行凶,若是王法治不了他,我等还有什么活路?”
知州心中作难。他何尝不把这个无事生非的萧明顾恨得牙痒痒的?只是投鼠忌器。他确乎不能不顾及军中的反应。
崔滢忽然又一笑:“知州方才所言八议,萧明顾无非占了议贵议功两项。如今萧明顾罪犯三条,诬告王府,当处斩;诬人通奸,处杖刑;奸杀民妇,当处绞刑。不如由萧将军自选,他的爵位与功劳,当折抵哪两样罪名?知州仁至义尽,军中自然也无话可说。”
通判和御史都忍不住看向崔滢。看上去她与萧明顾已经是水火不容势不两立的态势,然而这三选二的选项,却又是大大有利于萧明顾。
一斩,一绞,一杖。
前二者死。后者得生。
换了世间任何脑子没毛病的人,肯定毫不犹豫,选第三项啊。
然而知州询问萧明顾之时,他却脸色大变,狠狠瞪着崔滢,目光怨毒至深。
崔滢毫不畏惧,冷冷回看于他,眼中闪烁明晃晃的讥笑。
男子受杖刑,需得在大庭广众下脱衣除裤,□□受刑。到时候天下人都会知道,萧明顾乃是个四肢不全的阉人。
这样的侮辱,他如何能受得了?
崔滢冷笑。受不了?那就引颈待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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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天成留在大堂里,他要亲眼看着萧明顾受刑。
朝廷向有定制,刑杖为大竹板,长五尺二寸,一头粗,一头细,重约两斤,臀部受刑。
一百四十杖打下来,皮开肉绽,非一年半载的精心调养,决计好不了。
但萧明顾绝没有精心调养的机会。
就在青州衙门上演这一场一波三折的退婚闹剧之前,东阳王妃早已按照崔滢的安排,遣人以镇国将军的名义,致信昌县代理知县陈奎,随信附上五千两银票。
计算时日,陈奎告发萧明顾滥杀无辜,杀良冒功的奏折想必已经发出,一路沿驿站朝京城飞驰而去。
或许军队杀良冒功已是常情,或许朝廷对此不得不多加容忍,但是崔滢不信,当朝中的文官集团得知萧明顾大肆杀害的竟是衣冠秀才,县学庠生时,也能无动于衷。
此事只要传扬出去,天下士人物伤其类,应和哀鸣之声必定遍于朝野。
她就不信,朝堂之上衮衮诸公,竟能为了一个区区前锋,甘心失却天下读书人的心。
军队,固然是朝廷的柱石。士人,同样是朝廷的栋梁。朝廷总不能太过厚此薄彼。
她答应过尖哨子,一定会让萧明顾身败名裂,自取其辱。
她做到了。
崔滢走出青州衙门时,闲汉们让出一条道路,有人躲在人群里,怪声高叫:“郡主,你如今没了夫君,以后漫漫余生,凄清孤寂,日子可要怎么——?”
么字是个开口音,他嘴巴张开,一粒不知从哪里飞出的石子疾射他口中,堵得严严实实。他一口气喘不过来,哽得直翻白眼。周边人哄堂大笑:“活该,郡主也是你敢肖想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