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滢被惊醒,既不是因为空气中沉闷单调的滴水声,也不是因为鼻尖萦绕的混合苔藓、腐泥、野兽毛皮、陈旧血腥的气味。
是一种被凝视的感觉,一种令她从尾椎升起寒气,浑身如坠冰窟的恐惧。
她不敢睁开眼睛,不敢暴露自己已经苏醒的事实。
隔着眼皮感知到的外界,是一片茫茫的黑。结合水滴声、野兽气味,以及不知从哪个缝隙吹出的细细的冷风,她猜这该是个幽暗的山洞。
身下铺着干草,她试着想要收紧手臂和大腿的肌肉,均以失败告终。四肢奇怪地酸软,完全无法使力,就好像脱离了躯干而独立存在。
一支冰凉的手伸过来,几根手指轻轻抚摸她的脖子。指腹有薄薄的茧子,摩擦她柔嫩肌肤,有种恶意的温柔。
她此时无比庆幸自己肢体不听使唤,否则,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肌肤不生出一层又一层碎粒。
那手好似在丈量她的脖子粗细,紧接着,拇指与四指分开,如同老鹰爪子一样,有力地箍在她脖子上。
那一刻,她背心寒毛直竖,差点就要不顾一切,惊呼也好,撕咬也好,总之,绝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像一支鸡或兔子一样被他捏死。
好在那几根手指顿了顿,又松开来,慢慢朝下滑动。
她默默在心里计数:五、四、三、二……
只要那人手掌再下移一寸,到达胸部,她一定会睁开眼,面对面与他交锋。她还会说话,她的头脑还很清醒,她不是毫无武器可用。
好在那人的手掌在她心房位置停下,似在探查她的心跳。
她气息绵长,心跳平缓。
那人低声骂了一句:“贼贩子,说是半柱香就能醒来。如何到了这时候还是昏睡?她若是不醒来,我这诸多手段岂不都要白费?”他似是相当不耐,收手回去,焦躁地来回踱步。
崔滢继续放松呼吸,心头平平滑过三个字:萧明顾。
有些疑问迎刃而解,譬如尖哨子为何会突然在青州出现。他应该是在追踪萧明顾,与自己这场邂逅只是巧合。
更多疑问涌出来。最急切的一个,便是萧明顾抓了她来,到底想干什么?他所说的诸多手段,是什么意思?
山洞极深的地方传来蹭蹭蹭的声音,像是有人推着什么笨重物事过来。
就在这时,她手指忽然动了动。
崔滢大喜之下,忙慑住心神,全神贯注于手脚末端。渐渐地,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手脚能活动的部分也越来越多,知觉从手指渐渐恢复到小臂、再到上臂……
脚步声和重物拖地声在她数步外停下,萧明顾像个老头子一样喘着粗气。
他喘了一会儿,开始说话。他的声音不再如田庄初见时浑厚有力,反似夜枭,粗噶刺耳:“你找人阉了我,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在背后主谋?你身为女子,却恬不知耻,与人淫奔,又跟奸夫合谋,谋害亲夫。世间女子,像你这样大奸大恶、□□阴毒的,也算是独一份了。算我萧明顾倒霉,竟跟你结成姻缘。”
他似乎拍了拍推着的重物,巴掌之下,传来木头器具沉闷的空响。
崔滢努力恢复全身肌肉的控制力,一点一点在草堆上移动。脚趾头碰到一个温润的长条形物件,似是她的软弓。她想要弯曲脚踝,将软弓踢上来,刚刚恢复知觉的腿部却使不出那么大的力气。
她不由自主喘了口大气。喘气声在突然沉寂下来的山洞里响亮得像一个巴掌。她骤然顿住,几乎忘了吸气。
萧明顾也忽然屏住呼吸。紧接着,他欣喜若狂地叫了出来:“你醒了?”
嗤地一声,崔滢眼前忽然亮了起来。山洞里瞬间充斥浓浓的松脂香味。
她只好在火光下睁开眼。
萧明顾在她前面五六步远的地方,右里举着一个火把,左手放在身边一个半人高的木制器具上。那器具似马非马、似驴非驴,背上耸出一截粗矮木桩。
崔滢不知道那是什么,然而眼风扫过时,莫名其妙从心底里爬出满生生的寒意,整个五脏六腑都似被攫紧,难受得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