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斌手捏拳头,站在双方中间。他人长得比那周少爷还高大,又自小干活熬出的筋骨,这么一站,居然有些气宇轩昂的气概。
“你们围着我干什么?都给我上去,把那姓唐的小子给我打死,谁敢下死力,回去少爷把娇蕊赏他。”
娇蕊多半是周家有名的俏丫头,几个小厮闻言,顿时发一声吼,各个舍了那周少爷,揎拳攘臂,嗷嗷朝唐斌扑去。
白马长嘶一声,引起注意。
周家少爷一眼瞧过去,见门口一个二八少女,骑在高高白马上,云鬓雪肤,风姿高华,眉眼身姿,是他从未见过的清耀绝艳。
眼珠子都快从乌黑眼眶中掉出来,一手指着她,痴呆问道:“你……你是哪里来的仙女?”
几个围殴唐斌的小厮听到声音,住手回头,还没看清来人,已挨了劈头盖脸两鞭子,头脸处火辣辣地痛,顿时哇哇大叫。
唐斌趁机反击,一拳打倒另一个小厮。
海月出手慢了,没赶上机会,气得朝三个小厮头上找补了几鞭子,被其中一个小厮反手抓住鞭子一扯,差点落下马来。
幸亏唐斌发觉,上前一脚踹翻,那小厮吃痛松手。
海月在马上身形晃了一晃,方才稳住,这才有些后怕,连忙收了鞭子,紧紧守在姑娘身边,心中不由得嘀咕:“姑娘恁地胆大,也不怕被人扯下马去?我还得好好跟姑娘学学胆气才行。”
她哪里知道?崔滢见到这几人将唐斌围起来,拳打脚踢的时候,心中逆鳞被狠狠触动,早红了眼睛,冲上去的时候压根儿没有考虑过后果,倒不是单纯的胆儿肥。
小厮们不知她什么来路,又没听到主家吩咐,一时不知如何行止,退后半步,让出通道。
崔滢下了马,朝唐斌走过去,伸出左手,微笑道:“你家有干净布头吗?”
这话说得甚是无理。
唐斌赶回家,见了家里一团乱麻,又忧心妹子养娘,早已忘了这一遭。
没想到这位神仙样的姑娘竟然追来,开口居然还是这句问话。不由得一怔,脑海里莫名飞过一句话:“莫非这姑娘脑子有毛病?”
正好他妹子唐梅扶了娘亲起身过来。唐母心性最活泛,见了崔滢的做派,忙出声兜揽:“哎呀呀,这么嫩白的小手,这是怎么受的伤?囡囡,拿你刚晾干的绢子来,给这位姑娘好好包扎。”
周家几人被冷落在一边,面面相觑。
周少爷一双色咪咪三角眼粘在崔滢身上,也不觉得脸上疼了,干咳一声,也挤上前去献殷勤:“这位姑娘,我家离这里不远,伤药大夫,家里一概都备着,齐全得很,不如随我家去……”
周遭一片乱哄哄,崔滢并不理会,任由唐梅给自己包扎,抬头对唐斌道:“我刚才恍惚听见,你们家欠了他家的债?”
周少爷忙接口:“正是,正是。姑娘听的一点不错,这家人去年借了我家三斗粮,说好了今年拿人抵债……”
唐母就要张嘴反驳,见崔滢目光只看定唐斌,脑瓜子一转,立地闭上。
唐斌沉声反驳:“周应清,你不要信口开河。我家明明应承,当年借三斗粮,来年秋收,还六斗粮。上月我和妹子推了车去你家还贷,你家却临时反口,要我妹子抵债。自古借钱还钱,借粮还粮。我家并没恶意拖欠,你硬要我妹子,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你若有胆,说出去,让乡亲们评评理,看大家如何评议。家家都有姐妹,岂能由得你这般胡作非为?你就不怕你周家被人戳脊梁骂?”
崔滢忍不住微笑。唐斌其实挺聪明,言语之间,不禁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了,还特地拉了乡亲们来背书。
周家虽财雄势大些,到底也不过是乡里人家,世世代代在这里扎根。事情若是做绝,也要被人家背后骂的。
周应清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纸麻黄文书,趾高气扬道:“你嘴巴倒利,好在少爷早防着你们耍赖。文契手印俱在,怕你空口白牙不成?”
那纸上似写了若干文字,唐斌不识字,不敢要来查看,只一口咬定:“胡说。借粮之时,若干乡亲都在场,无非在你家的借粮簿上摁个指印,哪有什么单独文契?”
“你家嫌卖女儿的名声不好听,没敢当着乡亲们的面,是隔天偷摸到我家来写的。”周应清迎风扬一扬那纸,满脸得意:“这手印难道还能造假?你若不信,便去县衙里找文书师爷来瞧,看这手印是不是你那便宜老爹的。”
唐斌心头一跳,霍然回头。众人都围着那位不明来历的尊贵姑娘,只有他养父缩着身子,躲在门前的干柴垛子里,恨不得把自己团成个鹌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