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舒是在第二天早晨的时候才见到济世堂的老夫人，也就是温客行的娘亲的。

那是一个意外。

并且周子舒相信，是一个并不为温客行所乐见的意外。

老夫人突然发了疯。

恰巧温客行似乎是去和此处济世堂分号的掌柜对账，院子服侍着的红露与云栽不通武功，阿湘又离开了去给张小公子送饭，本来就是快去快回的事情，谁知道见到张小公子在房间自己偷偷地抹眼泪，小姑娘心软，留下来安慰了一会儿。

就让老夫人闯出了院子，撞上了周子舒。

眼看着云栽与红露慌慌张张地追在疯狂尖叫奔跑的老人后面，吓得面无人色，周子舒不可能视而不见，出手点了老人的昏睡穴，又伸手扶住老人倾倒的身子。

得到消息的温客行正好赶了过来。

看到这一幕脸色很不好。

大发雷霆。

不是冲着周子舒去的。

冲着云栽、红露，还有闻声赶过来的阿湘。

周子舒极少见到温客行这种模样——真的不加掩饰地暴怒。

以往的温客行，即便恨得想要杀人了，嘴角依旧含着一抹微笑，把滔天杀意压在那带着几分调笑之意的笑容下。

也许因为这里没有“外人”？

周子舒站在一旁，看着云栽、红露吓得瑟瑟发抖，阿湘脸都白了，却很安静，没有出声劝什么。

直到温客行一甩袖走至他身前，从自己怀中伸手扶过温家老夫人，动作无比轻柔小心。

此时温客行的脸上的怒容已经收敛得不见半分痕迹，只剩全然地温柔与耐心。

看着抱扶着自己母亲反身离开的温客行的背影，周子舒矗立在原地许久，脑中思绪万千。

“主人很孝顺的。”阿湘的声音从边上传来，小小的，怯怯的。

周子舒转头，看着阿湘咬着嘴唇，这个一贯有点儿张扬刁蛮的小女孩，此时像从壳子内伸出触角的蜗牛一样，在试探地吐露一些东西，关于温客行的。

“从我记事儿起就跟着主人，那时老夫人就已经……已经是这样了，主人自己都是一个孩子，上要照顾一直发疯的老夫人，下要拉扯着我……主人收留了很多走投无路的女孩子，还有坤儿……世间虽大，但能给那些被男人、乾儿辜负的女子、坤儿生存的地方，却真的没有那么多……你别嫌主人凶……不凶活不下来的……”阿湘断断续续地说着。

周子舒安安静静地听着，最后流露出了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道：“谁说我嫌弃他凶的？”

阿湘眨了眨眼睛，看着周子舒，眼神亮了，嘴角也不自禁地翘了起来，却还犟道：“乾元不都是喜欢温柔的坤儿吗？”

周子舒轻柔地笑了笑，没去和阿湘辩白这个话题。

这样的态度反而鼓励了阿湘，小姑娘忍不住絮絮叨叨地又和周子舒说了很多，多是夸温客行的话……撮合的意思很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