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鸥外极少叫太宰治的全名。
太宰治习惯于男人不轻不重地叫他一声修治,或者是含着戏谑轻念一声太宰君,后面那个相对生疏的叫法使用于什么时候,仅仅依凭年长者的心情,多半时他一抬眼,便能看见男人修长如竹的身影,对方深紫色的眼眸注视着他,眉眼间总是蕴藏着柔和的笑意。
现在男人那双眼睛却像是笼罩着一层看不分明的雾气,冷而平静,面上却挂着笑,太宰治多少清楚森鸥外大致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但现在他受伤的膝盖很疼,在见到森鸥外以后,原本尚能忍耐的疼痛忽然成倍发作起来。
太宰治并不想让显得自己像个发脾气的愚蠢小金鱼。
于是他也学着森鸥外,扯了下自己的唇角,脸上多划过一丝情绪都欠奉,即使他的理智知道森鸥外能来救他都是意外之喜,可男人耳侧别着的耳麦却依然不自觉地变得扎眼。
“告诉我。”森鸥外往前走了两步,摘掉手套,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太宰治的脸颊。
他好不容易把小朋友养得这样好,现在出门前对方身上干干净净的黑色学生制服沾了大片大片的灰,一条腿不能受力,怎么看都很狼狈。
即使他本来就打算给太宰治长点教训,眼下的局面也在意料之中,但当他真的看见一只可怜兮兮的猫崽子,森鸥外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愉快,男人那双深紫色的眼眸又幽深了一些:“你打算和他做什么交易?”
太宰治没说话,他轻轻一瞟,大谷康平手腕上的分针在森鸥外接完电话转了将近两圈。
将近两个小时。
整整两个小时,太宰治想。
整整两个小时森鸥外就戴着他那个丑不拉几的耳麦,不知道呆在什么地方听大谷康平犯病,他之前还不能确定大谷康平这事森鸥外是否参与,但根据这个耳麦来看,何止是参与,大谷康平自以为安全的宅子早被森鸥外监控了个底朝天,至于是什么时候开始监控的——这只有森鸥外本人才知道了。
想到这里,太宰治打量森鸥外的目光愈发疏离起来。
森鸥外等了小孩一会,低低笑了一声:“很好,太宰治。”
接着他不再理会太宰治,转而看向大谷康平:“你要见我,我现在来了,找我有什么事?”
太宰治压根没管大谷康平提了什么要求,视线再一次从大谷康平的腕表上擦过,他自始自终都背着手靠着墙,袖口散开,皮肤挨着冰冷的墙面,森鸥外扫了他一眼,身体不着痕迹地顿了顿,却仍然耐着脾气听大谷康平说废话。
“就这些?”听完他反问道。
大谷康平举着枪口对着太宰治,枪口微颤:“没错。”
森鸥外挑起眉:“如果只是这些,你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可以,当然可以,我认识一个异能力者能将你的身形外貌都换成另一个人……”
太宰治猛地抬起头,冷冰冰地注视着森鸥外,他愈发疾言厉色,森鸥外的神情就愈发和缓,甚至还好脾气地和大谷康平谈起条件:“大谷先生,我还可以给你一个选择,既然你了解我是个怎样的人,自然也知道我对异能力者的态度。”
“你现在已经是个珍贵的异能力者。”他说:“非常强大的异能力,这种时候为国家效力,每个人都义不容辞,除了为港口黑手党做事,也许你对政府的异能特务科会感兴趣。”
森鸥外的目光和太宰治的视线在半空相撞,他平和地对大谷康平说:“我能为你写一封推介信。”
大谷康平的脸色相当古怪。
能得到这种结果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做梦都不敢想象,他一开始的疯狂想法被森鸥外三言两语打消得干干净净,心思也活络起来,这时候他手底下的小少爷却突然忍无可忍地出了声:“森先生!”
森鸥外被太宰治打断,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太宰君,你对我的做法有什么不满吗?”
他像是完全察觉不出太宰治的情绪,太宰治动了动唇,像是平日里他那些精巧的词句已经积攒到舌尖,最后他还是沉默下来,又一次瞥过大谷康平的腕表。
森鸥外的神情骤然一冷。
下一刻金发的人形异能力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空中,略一用力便向门外冲去,房间里倏然掠过一道迅疾的风,大谷康平陡然一惊,本能地就想扣动扳机,之前言笑晏晏和他交谈青年军官却只是冷冰冰地侧过脸,浓黑的睫毛下闪过一丝冷光。
“砰!”
一声枪响。
太宰治的鸢色眼珠轻轻震了震。
森鸥外收起手.枪,随意将倒下的尸体踢开,迈步向前走去,军靴在地上敲出清脆的声响,这声音在太宰治面前停下,小孩的鸢色眼珠乌润清透,却没有因为刚才的变故而染上水汽,恰好相反,太宰治两道目光锋锐地刺向森鸥外,等着对方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