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昌总部就在上海扬子路9号。那位大名鼎鼎的约翰.默里.福布斯的侄子,法兰西斯.布莱克维尔.福布斯也到了上海,是上海旗昌洋行的董事。听说伍家所荐的南洋船商到了,也下帖子来请。正好,就由何老拔和他谈谈参股的事。
没事了,几个人就在城里转悠转悠,郑老大来过见过,又肩负着这大的事,没心思玩;陈逸杰是第一次来,哪都觉得新鲜,这比广州热闹多了。贺公子对上海可不陌生,但是这一百年前的上海,哎哟呦,上岸那天差点没晕过去。
一些还算像样的洋房,高高低低的那么几幢,参差错落在满街低矮的板房草屋堆里,狭窄混乱的街道,碎石子铺地,不时见到满身汗碱印子的苦力壮工,背包担担哼哧哼哧的过去;穿着号坎的人力车夫,丁零当啷地拉着擦得铮亮的黄包车;面黄肌瘦破衣啰嗦的难民,缩在墙犄角,伸着只破碗;叫卖的小商贩,颐指气使的富商大贾,点头哈腰的伙计堂倌,咋咋呼呼的衙役捕快……也有拄着手杖坐着洋车衣冠楚楚的洋人挽着花枝招展的洋女人,从眼前飘过,留下一溜窜鼻子的香气和笑声,也不时能见到被人背着满街跑的红姑娘。
满街筒子的各种小吃味道和着墙角背阴处一阵子一阵子的屎臭尿骚,这叫一个有营养。倒是商铺小店里招呼的声音,还很亲切,不知道是看着几个人的穿着打扮像有身份,还是觉得和气生财,满街的人到都挺客气。就是洋人也还没有几十年后的那样跋扈。
与租界的街路分割有序,道幅宽广,随处清洁的街面相对的则是华界,粪芥满路,泥土埋足,臭气穿鼻,其污秽不可言状。
当地人把死猫烂狗、死马死猪死羊之类以及所有的脏东西都扔入江中,江上还时常漂着人的尸体。这些都漂浮到岸边,再加上数万条船舶上的屎尿使江水变得更脏。而当时的饮用水就是江水,加一些明矾沉淀一下而已。这时正是霍乱流行,难民等得不到治疗,很多人死于饥—渴,也许因无法安葬而将其投到江中,此景真是目不忍睹。
上海华洋两界的巨大反差,与其说是东西方民族文化的差异,毋宁说是文明发展不同阶段的区别。
祥生船厂要倒霉了。先是修理的船只出现质量问题,致使船主索赔,准备签订的三艘修理合同告吹,银行随之冻结贷款。有什么奇怪的,竹网龙堂面前这点事还算事儿?
这时,有人经上赶着愿意将船送来修理,并且提前支付了一笔维修定金,焦头烂额的包义德求之不得,也就没有仔细琢磨,马上买材料,开工。
但之后的事情越发不可思议,隔天厂房发生火灾,船只受损,船主脸一变,提出索赔,包义德顿时陷入困窘,现在就是找贷款都找不着了,这么个灾星,哪个银行敢招惹。
随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自然又有上赶着的买卖,一个有着香港背景的南洋华人来洽谈收购了,也自然是极低的价格收购了船厂。
那艘船吗,一艘破木船哪儿找不到?不破?修他干吗?至于包义德后来的命运,就不得而知了。
在上海的买办何咏文,收到紧急指示,抢在霍金斯洋行之前,收购了杜那普的那座“老船澳”,也就开始将其整修改建成石坞。
重新整修了的“祥生”,改称“华洋”。这也成为了改变上海造船业格局的事件。“东方修船设备最完备的企业之一”这一头衔,也换了主人——华洋船厂。
随即,开始兼并一些弱小的修船企业,扩建船坞。当年受托维修5艘船只。华洋船舶联合企业开始成形。
接着,华洋船厂又收购上海船坞公司。还并购了专门从事船用机器制造的浦东炼铁机器造船厂,这是家由4家轮船公司合组的修造船托拉斯,委托原董家渡船坞主经营轮机制造业。
在上海的摊子铺得够大了,几周时间都在紧张的整顿,制定新的规章。很快就已经具备了生产军火和修造火轮船的能力,生产潜力较之广州的厂子要强大不少。不到十万两白银花出去贺公子倒不是想一定要长期干下去,而是准备利用这些设备,一方面生产军火,日常胜军和淮军的银子,一方面培养自己的技术人员,并生产一部分设备。
有把原来用于囤积常胜军辎重而买下的商店货栈整合到一起,成立华洋商行。加上为常胜军后勤运输的兰芳船队,郑家帮在上海势力顿时庞大起来。
郑老大刚高兴没两天,就被何老拔泼了冷水,他跟郑老大一念叨,贺公子带着起出来的六百万两,买船买枪发饷,还得留些安家抚恤,还得买地买粮种买农具盖房子,还得修路修炮台修码头……就是加上原本的家底儿,再怎么也撑不过十年,还是要钱生钱才行。眼下航运利润不错,但靠着这买卖养兵可不够。
贺公子看着郑老大和何老拔,笑着说:“咱们二百人就占了西婆罗洲方圆数百里土地,现在手里的五营水师,多说三五年之内,要是成不了什么气候,那咱们……”
“哈哈……那还不如一猛子扎海里淹死算了!哈哈……”郑老大接过话大笑起来。何老拔点头称是,“放心,一百万两银子一年怎么着也得拿回来十万利钱。贺公子看看还有什么好买卖?哈哈……”
“放心,富贵险中求,大清战火半天下,正有发财的机会。”
“哦?快说说!”郑、何二人眼睛瞪大了。
“路上说,急什么?先把伍家的事办利落了。哈哈……”
“嘿!他还买上关子了!”郑老大在贺公子后背拍了一掌,朝何老拔笑着说。
“行,我是信他的。就叫他路上说。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