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一愣，也不知黑小子说这话是啥意思，只好笑了笑。又见黑小子大大咧咧地抱住自己一只胳膊，怪不得劲的，一抽，却没有抽出来。转头去看黑小子时，浑然一个孩子似的，丝毫没有男女间那种本能的设防，只好笑笑，任由他了。

长腿子却不高兴了：“黑小子，你这人说好真好，说怪也真怪。那天，左大哥收下你的时候，俺只抱了你一下，你就叫蛇咬了似的，又躲又闪的，还说身上怕痒！现在倒好，你自己抱着嫂子的胳膊不放，也不嫌身上痒了！”

黑小子却抬头看着桑桑，嘿嘿一笑，说：“嫂子嘛，俺怕啥？你见谁家嫂子不和小叔子亲亲热热的！”

长腿子哼了一声：“就是嫂子和小叔子，也没见有你这样亲热的！等左大哥回来，我非告上一状，让他敲你头皮不可！”

黑小子也哼了一声：“愿告你就告！俺才不怕哩！反正俺和嫂子好，完全是天经地义、光明正大的！不信你问嫂子！”说着，抬眼看一看桑桑，问：“嫂子，咱俩人好，你不反对吧？”

桑桑看着黑小子，从头到尾就是个十足的顽皮孩子，只好笑了笑，没吱声。

黑小子得意起来：“长腿子，这回你看到了吧？眼馋了吧？嘿嘿，不是俺看不起你，你想和嫂子好，嫂子还不愿意呢！”说着，竟摇头晃脑起来。

长腿子气鼓鼓走着，一边走一边暗自嘟囔。

就这功夫，桑桑把胳膊从黑小子手里抽了出来，低声呵斥道：“你们两个臭小子，一口一个嫂子叫俺，还真当俺是你嫂子？”

长腿子一听，顿时乐了，嘿嘿一笑，说：“桑桑姐，别人不知道，俺可知道！俺问你，你真不想给俺当嫂子？真不想嫁给俺北泉哥？”

一句话，问得桑桑又羞又急，啪地在长腿子后背上拍了一巴掌。

来到那处民房后，三个人就着油灯又说笑了一阵，然后分头睡了。桑桑睡在里屋炕上，长腿子和黑小子则在外间地上铺了些草，和衣而睡。到了半夜，黑小子正酣睡间，猛然感觉身上压了个东西，伸手一摸，却是长腿子将一只胳膊搭在了他的胸口上。黑小子伸手去推那胳膊时，长腿子却一个翻身，又将一条腿压了上来。这一下，黑小子顿时手足无措，黑夜中就听心里咚咚直跳。

长腿子却浑然不觉，依旧睡得十分香甜。

这时候，黑小子就听见，外面有种咝咝的声音，飘飘忽忽、慢慢悠悠地洒落着，分明是已经下雨了。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郭春林仍然没有找桑桑谈关于田小德的事情。桑桑心里虽然纳闷，也不好去问，只好和短枪班的队员坐在一起，听他们说些打鬼子之类的事情。看看雨下得越来越急，却又忍不住暗暗担心起左北泉和紫磨匠来，也不知他俩有没有完成任务，在路上会不会被雨淋湿。

就这样，大半个上午很快过去了。

终于，接近中午的时候，郭春林派人把桑桑叫去了。坐下后，郭春林给桑桑倒了一茶缸热水，然后说：“桑桑姑娘，你所说的关于田小德的事情，咱们办事处党组织认真研究了两次，昨天晚上一次，今天上午一次，经过认真讨论和慎重研究，大家的意见终于取得了一致。现在，我就以组织的名义，把大家的研究意见告诉你！”

桑桑见郭春林说得如此严肃，手里的茶缸不由自主放下了，身子也坐得笔直起来。

郭春林顿了顿，说：“关于田小德的事情，组织上认为，可以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答应你的要求，派短枪班去，设法把田小德除掉，彻底解决你身边的麻烦！”

桑桑听到这里，立刻笑着点了点头，说：“这就好了，只要除掉这个坏蛋，俺就可以放心留在葛庄了！”说到这里，端起茶缸抬头去看郭春林时，却见他眼睛一直盯着她，表情仍旧显得非常严肃，忽然间想到什么，便把茶缸重新放下，看着郭春林道：“郭科长，您说还有第二个选择，是啥意思？”

郭春林长舒了一口气，站起来，慢慢走到墙边，倒背两手，抬头看着墙壁，缓缓说道：“这第二个选择，组织上做得相当困难，恐怕对你来说，要想做到，也很困难！”

桑桑怔了怔，说：“郭科长，就是天大的困难，俺也能顶起来，您说吧！”

郭春林转过头来，看着桑桑：“是这样，组织上考虑，葛庄据点是敌人的弹药库，从战争意义上说，这就是敌人的一个输血站！它的一举一动，对敌人，对我们，都有着无与伦比的重要性，因此，我们急需有人打入这个据点内部，一是搜集情报，掌握他们的最新动向，二是在可能的情况下，尽可能获取他们的武器弹药，用来武装自己，消灭敌人！可是，要做到这一点，却又非常困难，没有绝好的机会，敌人是不会轻易让我们的人渗透进去的……”

桑桑听得似懂非懂，干脆打断郭春林说：“郭科长，您有啥话，就干脆直说吧！俺都快被你绕糊涂了！”

郭春林点点头，终于说道：“桑桑，组织上认为，田小德这次向你求亲，对我们来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在你不反对的前提下，可以考虑答应田小德的提亲要求……”

桑桑听到这里，噌地一声站了起来。她睁大眼睛，用极度震惊的眼神看着郭春林，脱口而问道：“郭科长，您说啥？”

郭春林回过头来，看着桑桑，沉吟着说：“当然，这样做对你来说极不公平，所以，组织上再三强调，必须是在你不反对的前提下……”

“郭科长，你别说了！俺坚决反对！一千个、一万个反对！”桑桑大声吼着。愤激之下，她两手猛然一挥，将眼前的茶缸砰地一声打飞在了地上。

“桑桑，你别激动，组织上这样决定，也是出于迫不得已……”郭春林说。

“郭科长，你不要说了！俺不听！俺不听！你说啥俺也不听！”桑桑说着，两手一塞耳朵，猛烈地摇摆着脑袋。

“桑桑！”郭春林猛然间大吼一声，啪地一拍桌子：“你还是不是一个革命战士？”

桑桑一愣，呆呆地看着郭春林。

郭春林深深地沉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为了咱们的抗战，为了早一天把日本鬼子赶出去，咱们作为一个革命战士，能有多少力，就得出多少力，即使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承担最大的痛苦，也不得不牺牲我们最宝贵的东西……这个道理，难道你也不懂吗？”

桑桑看着郭春林，眼睛里的泪水潸潸而下。突然间，她一个急转身，大声嚎哭着跑了出去。

雨，越下越大，天空，也越来越灰暗。蒙蒙雨幕中，就见天边突然闪过一道亮光，照得天地间一片惨白，紧接着，就听震天价一声巨响，轰隆隆地震颤着磨石沟的整个山野。

真没想到，初冬天气，竟还有如此惊雷！

一瞬间，就见白白的雨线漫天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