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本段故事之前,做一个简单的说明:在上段故事发出来后,有读者朋友对“组织上决定让桑桑嫁给汉奸”这个事情感到无法理解,说实话,作者本人也不敢说理解,也断不敢去杜撰这样的噱头。实际上,桑桑的故事取自一个真实的故事,故事原型叫李*美和田*德,2001年,《城市晚报》曾发表过一篇专题采访,详尽报道了二人的故事,其中有如下二段,原文摘录,以飨读者:1、……党组织经过反复斟酌,决定派**员李*美与田*德结婚,打入敌人内部。(作者注:时田*德任葛庄据点汉奸中队长);2、不久,田*德向我抗日根据地偷运了一批批子弹、手榴弹、枪支,积极向党组织提供了很多有价值的情报,解救了因**出卖而被关押的赵*千、张*胜等30多名地下党员。当时,葛庄区抗日军队几乎所有的弹药都是由田*德提供的。以上两段文字,对桑桑和田小德故事的出处略作说明,当然,在本小说中,作者对二人的故事还是进行了必要的加工)。
桑桑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雨水中,她只知道拼命地奔跑,奔跑,似乎只要自己一停下来,就会立刻掉入到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滑落,滑落,一直滑落到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这一切都太可怕了,可怕得简直让人不敢去想。桑桑不停地跑啊,跑啊,终于,在山顶的一棵老楸树下,她筋疲力尽地停了下来。蒙蒙雨水中,她一手扶树,一边茫然地看着前方,脸上的头发湿湿地贴着面颊,散乱乱地粘成一团。顺着发梢,一股股的雨水混合着她的泪水,不停地灌进她的脖子、胸口,就像一条条冰冷的虫子,一次又一次地爬遍她的全身。
冷,她已经感受不到,她只觉得自己浑身疲惫,虚弱无力。她看看天,天是灰的,是黑的,就像一张无边的黑色大网,笼罩着她,覆盖着她,缠裹着她,让她压抑得透不过一口气来。她看看地,地是脏的,是湿的,雨水汇织成一股股浊流,挟裹着枯草、树叶以及一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从她的脚边不停地流过,让她不知道该把脚伸向何方。就这样,她站在树下,四顾茫然,终于无力地坐了下来。
背靠着大树,她紧紧地闭上眼睛,任凭雨水和泪水在她的脸上恣肆横流。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她猛然从腰里拔出了左北泉送给她的那把勃朗宁手枪,将枪口顶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你可以开枪,只要一扣动扳机,你就完全可以解脱了!”雨水中,一个声音从旁边传过来。桑桑睁眼一看,郭春林湿漉漉地站在雨水中,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桑桑咬着嘴唇,泪流满面地看着郭春林。
“你要自杀,我不会阻拦你!生命是你自己的,你也许有权力剥夺她,但我觉得,你没有权利让她变得毫无意义!”郭春林说完,转身走了,雨水中头都没回。
桑桑的手垂了下来,枪口上往下滴着雨水。
这一刻,她真想就这么死去,永远、永远都不要再睁眼看到这个世界!
可是,这可能吗?她死了,爹爹的仇咋办?姑姑和姑父咋办?还有,北泉哥咋办?
一想到左北泉,桑桑的泪水更加止不住了。她先是低低地啜泣,哽咽着流泪,到后来,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茫茫雨水中,一个女人的哭声,竟是显得那么柔弱、困乏和绵软,似乎风中的一根丝线,忽起忽落,时沉时伏。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风停了,雨住了。浑身湿透的桑桑感受到了一丝寒冷。她站起身来,抬头看了一下头顶的天空,然后走下山来。
她知道,自从踏入革命队伍那一天起,她就不单纯属于自己了,而是属于一个组织,一个集体,一种使命。为此,她根本就没有回避或逃避的任何可能。她唯一要做的,就是义无反顾地去迎接任何面对她的东西,包括屈辱、牺牲、甚至灾难,以及各种无常的命运安排。
在郭春林的那所民房里,桑桑面色平静地看着郭春林,低声说了一句:“郭科长,俺接受组织上的决定!”
郭春林看着她,点了点头,却没有任何一丝兴奋。他表情复杂地看着桑桑,好久,才说:“桑桑,你做到了一个女人很难做到的事情,但从真心里说,我并不为此感到高兴!”
桑桑点点头。自己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听懂了郭春林的话。
郭春林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低声说:“一个人,其实死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比死还要难受地活着。对于咱们**人来说,有时候牺牲生命并不见得就是伟大,与此相反,真正伟大的,其实是那些为了革命大业而忍辱负重活着的人!”说到这里,郭春林转头看着桑桑:“桑桑,你能做到这一点,我只能说,你很了不起!”
一行眼泪静静地滑下了桑桑的眼窝。她咬住嘴唇,努力压抑着来自胸腔的哽咽。
郭春林重新倒了一茶缸热水,端过来:“桑桑,真的是难为你了!”
桑桑接过茶缸,放到桌上,抬起手背抹了抹眼角,看着郭春林:“郭科长,俺想再见北泉哥一面,行不?”
郭春林点点头:“见他可以,但是,你是搞情报工作的,应该懂得如何遵守组织纪律,明白吗?”
桑桑点点头,走了出去。
郭春林看着桑桑走出去的背影,沉默良久,才缓缓举起右手,给桑桑敬了一个军礼。
这天晚上,左北泉和紫磨匠侦查回来了。在向郭春林做过汇报后,便急匆匆地来看桑桑。进了桑桑住的那所民房,左北泉刚到外间,就兴冲冲大声喊道:“桑桑,这回有好戏唱了,郭科长已经决定,要戳王庄那个马蜂窝了!”喊过之后,却没听到桑桑回应,心下不由纳闷,一掀门帘去看里屋时,不由愣了。
只见桑桑盘腿坐在炕上,头上蒙一块大红布子,两手交叉捂在腹前,正襟危坐。她身前按一张小桌,桌上摆了炒鸡蛋、花生米等几碗小菜,菜碗前放着一只掉了瓷的军用茶缸,茶缸里烫着一个粗瓷酒壶,此刻正袅袅冒着热气。
“桑桑,你这是干啥?”左北泉惊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