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5年,即汉献帝兴平二年,西都长安,正是春日好时节。
宴会厅旁,枝头的石榴花正是绽放的最艳丽的时候,却不知是花瓣本身的色泽浓丽,还是这厅中满地的鲜血溅了来几滴,更为增色。
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郭汜再踏进厅内第一步时,就被厅中的景象骇住了。就在不久前还和他把酒言欢,意气风发的讲述击败马腾韩遂军队的樊稠和李蒙,此刻已全无生息倒在厅内,身下猩红的鲜血不断的蔓延成泊。而一旁,李傕外甥胡封怒目立眉,手中长剑上血还未干,一滴一滴滑到剑尖滴落在地。
“李傕,你,你居然!”
“啊,郭兄来了啊。”李傕神色自然的跨过地上的尸体,向郭汜走去,“樊稠、李蒙二人,之前就放走韩遂放虎归山,如今又是两年三刀想要背叛你我,着实可恶。今日我便趁此机会,除了这两小人,郭兄以为如何?”
这话倒是在询问郭汜“如何”,然而现下血都流了一地,人都已经死透了,再问又有什么用。木已成舟,总归死的又并非自己,而且他和李傕还可以借此机会吞了樊稠李蒙的军队,也算是好事。
郭汜经过了最初的惊讶,此刻已经恢复了心神,同样神色自若甚至面带欣慰的对李傕道:“自是这个道理,李兄所说在情在理,今日,真是有劳李兄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李傕笑着与人客套一二,便摆手让人将尸体拖下去,并将室内的一片狼藉收拾好,竟是要再与郭汜把酒言欢片刻的意思。
正等着与人商量如何瓜分樊稠李蒙势力的郭汜自然是乐意留下,便也不客气的大马金刀的跨坐到案后,侍从刚将餐食端上来,便端起酒碗一口饮尽。
可是,这酒一碗、两碗、三碗……酒上了许多坛,肉上了好几盘,李傕和郭汜从近来京中闲事到西凉风光都谈了个遍,却偏偏一句都没点到郭汜关心的重点。好不容易郭汜找到由头刚要提起,李傕便拐着话将话题跳开,一来二去,场面看上去热火朝天,郭汜的心却已经彻底冷如冰石。
李傕,莫非是想一人独吞了樊稠的势力?!
再提了一次话头又被人敷衍过去,郭汜压住满腔的怒火,双目清明却要借着酒醉便要告辞。李傕竟点点头,竟就让郭汜这么转身离开了。望着人明显带着怒气的背影,他眼中划过一丝嘲讽。
为了除樊稠,他用了多少功夫,你郭汜先前不肯帮我与樊稠装的是兄弟情深,现在却想分我一杯羹。呸!妄想!
“可是,将军,这真与郭将军关系闹僵,怕是不太好吧。”这时,候在一旁的李傕的心腹上前道,“这长安城也不太平,若是将军与郭将军有隔阂,怕是会让其他人趁虚而入。”
“这我知道。”李傕挑挑眉,一拍手,几位身着舞衣千娇百媚的侍女便小碎步踏了进来,或是火辣或是清秀,国色天香又各有千秋,“我了解郭汜,他就好这些,把这些人送给他当侍妾就是了。”
“是是,果真是将军考虑周到,在下是万万不能及的。”心腹弯腰拍着马屁。
李傕听着这话就觉得熨帖,立刻就让人安排把这几位美人给郭汜送去他府上,然后便亲自要去收编樊稠的军队。他那个心腹自是陪着他一起为他出谋划策,只是他踏出厅门时,回首看了眼收拾干净血腥之气却仍旧残留的厅内,发出一声冷笑。
“又是送人来了!”
精妆细抹却掩不住眼角的衰老之色的妇人听着院中莺莺燕燕的娇笑声,气得啪的一下摔上了房门,发出震天的响声。
服侍了妇人两年多却比妇人从小一起长大的丫头都更得妇人信任的侍女见人这般生气,连忙倒了盏茶递到妇人面前,柔声安慰道:
“夫人又何必和这些低贱之人计较,她们一没有夫人你的雍容气度,二又没有夫人你在将军心中的地位中,何必在意她们呢。”
这么几句话,字字都正贴在妇人心口,总算让她的愤怒与不安稍微减退了些。再听屋外,或许是因为那些人知晓这主母的气愤,都小心翼翼再不敢发出多大动静。看这些人也算识趣,妇人长舒一口气,神色稍平。
“我自十六岁就跟着将军,随他南征北战,看着他从一介武夫到如今权倾朝野。我在将军心中的地位,自不是这群贱人比的过得。”
“那是那是,谁不知道将军最疼夫人了,在外无论有什么好物什都先往夫人这里送。”侍女见人心情好了,又添上几句,总归让妇人彻底平静下来。
“只是,夫人,我突然觉得……”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做什么?”妇人见侍女突然面带忧色,不由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这李将军总是将他所收罗来的美人不自留,却都送到将军这里来……是,是我想多了,夫人且当没听见就是了。”
这侍女说到关键处就住嘴了,却架不住妇人继续往下想。她跟着郭汜时间久了,也算是有些眼光,看得出来李傕与郭汜看上去亲如兄弟,实际上暗锋内藏,若不是双方实力不相上下,是不可能保持现在平安无事的。
而李傕经常送人来郭汜府上,看上去是赠与美人,但暗地里……这些美人,可不是心都向着他们郭府的啊。
这一想便停不下来了,妇人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神情又愈发不安起来。她的侍女不再多说话,只是候在她身边,任着她自己慢慢想象。
不过,还差一味火候呢。
“夫人,你在屋里吧,妾身可直接进来了啊。”突然,屋外传来声音,还未等屋中主人应答,人就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削肩丰胸,弯眉柔眸,楚腰仅得人堪堪一握,一颦一笑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都带着浓浓的媚色。她见妇人一见她就满脸怒色,一点不恼,唇角的笑意更浓,竟就直接在妇人旁坐下,朱唇微启,让人闻之便觉身心酥麻的声音缓缓从人嗓间淌出:
“妾身刚刚见夫人神色不郁,知道夫人是久未见到将军,心中寂寞苦闷。这不,妾身就主动来陪夫人你说话来了。”
“你!”
“诶夫人,你可别再生气,这女子一生气,又是夫人你这个年纪,眉眼间的皱纹全都出来了呢,呵呵。”她说着以绢掩唇,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纤纤玉手随意搭在一旁,由垂下的衣袖掩住。
从刚才就候在旁边不置一声的侍女暗暗垂眸,不动声色接过人人玉手中的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