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野顺平还有些恍惚。

刚刚跟他说“你做的一切都会肯定”的真人先生，面对这个女人时却抛下自己跑掉了。

就算他再怎么安慰自己，但他看到了交错而过那一瞬间真人看向自己的眼神——目光森寒，就像在看任何一具被他残忍杀害的尸体。

仿佛他下一刻就要把屠刀挥向自己。

面前的女人开口了：“你很喜欢靠着这种东西吗？”

吉野顺平才意识到自己撞到了真人的“试验品”身上——即所谓人类能被扭曲得多大或是多小的实验，他正靠着一坨紫黑色的肉团。

此刻，他背后靠着的庞大而畸形的东西还在微微地颤抖，……它在呼吸吗？一团肉泥也能发出属于人类喘息吗？

他往前想走几步，但是面前的路都被太宰治子挡严实了，他不得不斜跨一步才能出来。太宰治子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的手放进了口袋里，一直用一种让吉野顺平有些不太舒服的眼神看着他。

像打量，又含着一股自高而下，还隐隐有一份奇异的天真——孩童因为好奇而撕碎蝴蝶翅膀，差不多就是这种眼神吧。

由于长时间的霸凌，吉野顺平对他人微小的恶意都很敏感，真人先生身上无时不刻都有微妙的恶意，吉野顺平以为那是咒灵的特质。

现在，太宰治子身上同样被微妙的恶意环绕着，让他彻底分不清对方到底是人还是鬼了。

“你是谁？”他顿了顿，发现现在脑袋里最想问的问题是就是这个了。至于对方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都可以往后排。

“……你是人类吗？”

“我当然是人类哦。”太宰治子鼓起半边脸，“不论我到底曾经是mafia还是大学生，种族这点我倒是十分确定呢。”

她穿着雾蓝色的裙子，还穿着小马甲，卷发衬托得脸更加娇小。一做这么可爱的表情，外表年龄就直线下滑——吉野顺平能判断她应该成年了，全靠太宰治子高挑的身高和较为成熟的身形。

她转身道：“既然主办方已经溜了，我们也不继续留在这了，哎呀，真是赴了一场好不欢迎我的约。”

她理所当然地就把吉野顺平和她一起划成了“我们”，吉野顺平张张嘴，最后没说什么。

太宰治子右手还握着一把透明的伞，伞尖打在地面上会发出轻微的脆响，她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对吉野顺平的身份没有一丝好奇，对于他这个高中生为什么不去上学也没有半点疑问。

她这异于常人的平静态度让内向的吉野顺平也不好继续发问了，一句话含在嘴里也不敢说。

［真是的，当初找到真人先生的勇气都到哪里了呢？明明这位小姐比真人看起来要无害很多吧？］

［但是，才说会支持我，会肯定我的真人先生，看到她的一瞬间就离我而去了。可想而知，那些话只不过是他的随时都会破碎的谎言。］

［我就算向她提问，又能得到真实的回答吗？］

吉野顺平容易陷入自己的纠结，他内敛，什么话都憋在心里。学校里志同道合的朋友也多性格软弱，最多可以讨论喜好的电影，对于吉野顺平被欺凌都是自身难保。

他缺乏可以理解自己的人，所以当真人对他说：“我会理解你的一切。”时，明明知道他是咒灵，吉野顺平依旧认为那是个好人。

哪怕他心底其实知道，拿人类做实验，肆意残杀的生物，无论如何都称不上“好人”的。

两人的脚步声和伞尖轻点地面的声音成为了隧道内的全部声音，吉野顺平双目无神地跟着太宰治子，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他不知道自己垂着头向前走的样子，就像一只失去主人的傀儡。

“‘生命无价值也无意义。’”太宰治子突然开口，声音像轻柔的歌，“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嗯？啊，嗯。”吉野顺平一时手忙脚乱，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能……？不，我是说……”

太宰治子看着他吞吞吐吐，鸢色的眼睛颜色有些暗沉，近乎发黑。吉野顺平挣扎了良久，最终扯出个自己都难以想象的笑容，道：“怎么可能呢？我当然不会那么想的，哈哈，我，我只是被那个咒灵蛊惑了……对了，谢谢你来——”

“你根本不是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太宰治子的语气很冷漠，“你只是在寻找‘似乎符合我的口味’的答案吧。”

吉野顺平一下子收住了声。

她微微偏头，似乎在表达疑惑：“这不是什么很难回答的问题吧，你没有自己的答案吗？”

吉野顺平迷茫地眨了眨眼，黑色的眼瞳里是碎裂的群星。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现在是冲上前还是逃跑。人生就是一团搅混了的泥。

霸凌者把烟烫在他一侧额头上，留下满满的疤印，所以他留长了那一侧的刘海为了遮住那些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