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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Sept.

第一次面对别人提起这件事,居然是如此的简单。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并不觉得心里有什么不同的感觉。一切都平静的像是毫无波纹的湖,我让这些词句组合在一起从我嘴中流出,就像是在讲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什么人的故事。

提姆抿了一下嘴角,看上去有点意外,可能是没想到我会突然对他说这么细节的事。其实说出口的瞬间我自己也有点惊讶,我居然就这么毫无防备的对他说了这些。换作是面对别人,我大概率会顾虑对方是否觉得这些没头没尾的话听起来让人想要发笑——连自己的爸爸是哪国人也无法确定,像是傻瓜才会说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我就是笃定提姆不会嘲笑我,或许是觉得我们某种意义上有点同病相怜吧。他的养父只是‘养父’,和‘养父’一同生活的人没有资格嘲笑我。

但事实证明,的确是我多想了。人家的‘养父’是亿万富翁,而我的‘爸爸’——天知道是个什么人呢。

不过提姆确实没有嘲笑我。他也仅仅是点点头表示明了。

“那么你来到美国读书也是因为这个吗——想要见到他?”

“大概吧。”我想了想,回答道:“一开始是这样,不过现在好像也没那么想要见他了。”

“为什么?”

他从电脑屏幕中抬起头来,蓝色的眼睛被荧光屏映的闪闪发亮。那是一种亮的惊人的颜色,仿佛只一眼就能直视到人的心底。我被他的眼神看的心里一惊,再开口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无法说谎了。

“因为——因为我不知道该和他说点什么。”

如果我只有五岁,我可以流着泪扑进他怀里;如果我只有九岁,我可以笑着对他说你好,你回来了;如果我只有只有十二岁,我就会皱着眉问他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现在才来;如果我只有十六岁,我就可以生气的对他喊你来晚了,我再也不需要你了。

可现在的我是十九岁,徘徊在成年与青少年的临界点,年轻却不再那么年轻,年长却又还没有那么成熟。不论是欢笑或是愤怒,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似乎都太过于沉重了。

“可是从北京来到这里,你一定下了很大的决心,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却没能见到他,不会失望吗?”

我斟酌了一下,慢慢组织语言:“失望是难免的吧。但如果我见到了他,却更失望了,那又该怎么办呢?”

提姆茫然的看着我,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我吸了一口气,放在桌子底下的双手慢慢的攥了起来。

“在见到他之前,我可以任意把他幻想成任何样子——小时候我经常这样做。比如考试不及格时,我可以想象他是个聪明博学的学者,等到我们见面之后,他就可以帮我解答出所有我不会的问题;再比如说我被同学欺负的时候,我就会幻想他是个超级英雄,在我难过的时候安慰我,然后把那些欺负我的坏小孩全都教训一遍。”

说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一下,后知后觉的开始对自己的幻想感到荒唐,但心里却是温暖的。

“当我还不知道他是谁的时候,他就可以是任何人。但从我真正见到他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任何人’了。他变得只是他,而我不能确定我一定会喜欢真实的他。假如真正的他不是我期望中的他呢?我会失望,而我不想对他失望。”

“这个假设听上去没有意义。”提姆反驳我。“要是他比你想象中更好呢?”

“他不可能比我想象中更好了。”我摇摇头。“再说,关于我的一部分怎么办呢?”

“关于你的一部分?”他的上眼皮垂下去,又缓缓地抬起来。我发现,每当提姆思考的时候,他就会做这样的小动作。很可爱,确实是正直十八岁的年纪。

我深呼吸了一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接下来要说出去的话,心里徒然感到有点儿难过。

“如果我令他失望了呢?”

“你怎么会这么想?”提姆抬了一下眉毛,看上去好像很诧异。

这有什么好诧异的?我想。这明明才是常规选项。

“我不是个很好的人。”我缓缓的说,嘴角笑起来的弧度慢慢变得有点酸涩。“他可能也和我一样,幻想着我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然后他忽然看到这样的我,岂不是很失望?”

提姆茫然的看着我,忽然说道:“他当然不会失望。”

我本以为他会安慰我,例如‘你当然很好’之类的。但没想到他信誓旦旦的替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向我做保证,而且语气还十分笃定,就像是那天晚上坚定的信任我一定会进入复试一样。

我被他严肃的表情盯得忍俊不禁,用声音压住心跳,开口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我就是知道。”

他的眼睛对着我的眼睛,就像是两颗拥有吸引力的蓝洞。我几乎就要被他的理直气壮所折服了,但还是在临界点移开了视线。那一瞬间,我甚至以为他真的会知道点儿什么我所不知道的——但究竟是什么呢?我无从得知。

“再说了,这些也都只是猜测而已。而最有可能的是,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没错,这才是最靠近标准答案的那个选项。别人家的小孩是在父母的期待中所降生的,而我不同。我的存在是一个意外,是隐秘的、差异的,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像是平坦的高速公路上从天而降的石块,唯一能给人带来的就是措手不及。我的存在是不受期待的,又怎么能去期待别人成为我幻想中的模样呢?

提姆看上去还想要再说点什么,就好像我们之间的对话不是闲谈,而是一场辩论赛,他的手上拿着我所不知道的底牌,抱着极大的自信,坚定的认为自己会赢得这场比赛。但我并不打算将这场比赛进行下去。我叫了中场暂停,举牌示意自己弃权。这场辩论赛的输赢对我来讲根本不存在任何意义,因为从一开始它就不该存在。

大概是我的表情劝服了他,提姆不再看我,我们之间再次重新归于一片安宁。我再一次打开让我头疼的语法书来背起例句,时不时也像提姆一样,把书倒转过来递给他,让他帮我寻找错误。唯一不同的是,我确实不像他那般把另一门外语学的纯熟,错误时常会蹦出来。他不光是极佳的学习伙伴,还是一个有耐心的好老师,在帮我找出问题之后还会举一反三的帮我做示范。我们一直在咖啡店坐到傍晚,天快要黑下来的时候,提姆问我要不要一吃晚餐。我犹豫了一下,随口说了一个附近快餐店的名字,他没有拒绝。

至于我们之间的那场对话,甚至到很长时间以后,都没有人再次提起相关的哪怕一个字。就好像它从未存在过那样。

或许那是真的。一切也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一场梦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提:我真的尽力了(疲惫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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