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每三年会在冬至这日举办一次祭天大典,今年恰巧就是第三年。现下离冬至不过十来日,不仅朝廷掌管此次祭祀的官员忙得焦头烂额,沈泽亦是日日早出晚归,李言乐三四日都见不着他一面。听闻此次祭天大典由恭王安排,她暗自思忖,近些时日朝廷中怕是颇有些暗潮汹涌。
到了冬至这日,长明街两旁一大早便挤了好些争着一睹圣颜的人,街旁的酒楼茶馆里更是一座难求。前一日,李言乐没能等来沈泽,吴芝雪亦是毫无兴致的模样,如今,她便同几位掌柜一道挤在人群中等着官家的到来。
李言乐站得腿有些麻了,忽闻得前方一阵欢呼,只见一队车象远远行来。当今天盛君王推崇勤俭,此次祭天的场面虽大却算不得奢华,如此倒更显严肃庄重。
待车象行近了,李言乐在后头骑马的郎君里看到一个熟面孔。安盛烨也瞧见了李言乐,朝她微微点头。再而后,她终于见到了天盛国建立几百年来最受百姓爱戴的那位君王。与她想象中威严的模样不同,他们的官家很是慈眉善目,若是褪去那身官服,瞧着同路边哄孙儿的老汉并无不同。安盛烨与他身旁的那几位皇子倒相貌不俗,想来是随他们的娘亲。
去南郊祭天的队伍经过后,李言乐身旁的百姓也散了不少。冬至前后,安州城内多数铺子都会闭门三日,商会也给众掌柜放了假。闲来无事,几位在安州无亲朋的渭城掌柜临时约了一同做馄饨过节,他们问其他掌柜是否要一起,李言乐同另外两位掌柜应下了。
众人正要离开长明街,一中年男子拉着一微醺的女子路过,那女子一边挣扎,一边嚷嚷道 “放手!你谁啊!再不放手我可打人了!我打起人来可是不死不休的!”
那男子对女子的话恍若未闻,只是脚步不停地拉着她往前走,还同街上围观的人解释道她喝多了,在发酒疯。
那男子面生,可那女子李言乐见过,她正是夜吴使团中那个中土人,似乎是姓连,名字她倒是不记得了。让她在意的是,这连娘子似是不认识这名男子。
“二姨!你怎么又喝醉了?家中上下找了你一夜,快跟我回去。”李言乐忽地跑到连千桑面前,去拉她的胳膊,语带责怪。
那男子方要阻止李言乐带人走,李言乐却做出一副想起什么的样子,从钱袋摸出一些铜钱递给那男子,说道“还得谢过好汉照拂,若我二姨遇上的是歹人······想来真是后怕。”
那男子本就心怀鬼胎,此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得收了铜钱,装模作样地说了句应该的,便离开了。
众位掌柜都是聪明人,自李言乐说出那句“家中上下找了你一夜”便知晓事有蹊跷。待那男子走后,方问她是怎么看出这男子不对劲。
“言乐,你的意思是,你拦住他们只是因为这娘子说不认识那汉子?醉鬼的胡话五花八门,不认识人实在不稀奇。”
“虽是如此,可若喝醉的人说的不是胡话,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我见过这娘子,瞧着同那人不是一路的。”
“也是,那人贼眉鼠眼的,同这貌美的娘子确不像一路的。不过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些,就不怕那汉子被戳穿,反过来伤你。”
“今日也是大伙都在,我才敢去拦,若只有我一人,自不敢贸然上前。况且我们在这安州也待不了几日,接下来的日子我小心点就好。”
“说起来也不知先生们商量得怎么样了,除夕前我们能回去吗?”
“说不好,许是要过了元宵才能回去。”
“可我听周先生说,冬至后就要回渭城了。”
“我觉着不大可能。”
······
其他几位掌柜就地讨论起了离开安州的事,一时忘了这还有个醉酒的娘子。
“各位,这包馄饨我怕是帮不上忙了,我得先带这位娘子去找她的住处。”李言乐出声,打断了众人的谈论。
“一起吧,这娘子喝醉了,你一人怕是照顾不来。”
“呵,我能走,倒也不用你们送。”李言乐身后的连千桑忽地娇媚一笑,反手拉了李言乐就往反方向走。
她走得很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李言乐就被带出了一段距离。她只好朝大伙喊道“我先带她走,你们忙。”
“好,我们先做好,你一会来就能吃!”众人回道。
连千桑带李言乐来到一处宅院,轻轻一跃便带着她翻过了院墙。
二人落地处恰好有石桌石凳,桌上还温着一壶酒。连千桑放开李言乐,自如地往石凳上一坐,随手斟了两杯酒。
“这是你的宅院?”
连千桑点头。
“为何不走正门?”
“麻烦。”说完这两字,连千桑抿了口酒,又道“小丫头,我认得你,驿馆的人。”
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李言乐便默认了。她有些奇怪,这娘子瞧着醉得并不厉害,而且身上有功夫,方才为何不直接挣脱那男子。
“既然你出手帮了我,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想要什么?”
“我算不得帮了你。你有功夫,可以自保,你不挣脱是因为不想。”
“聪明的丫头,我倒不是不想,只是我答应过别人,遇到这些我一根手指就能碾碎的蝼蚁,给他们逃命的机会,若他们给脸不要脸,再杀了也不迟。所以,你救了人一命,反倒赔了钱财,亏哦。”
连千桑语气轻描淡写,杀人的话说得仿佛玩笑一般。如同第一次见到她,李言乐觉得此人不好惹,还是赶紧离开为好。
“你紧张什么,坐吧。虽然你坏了我的事,可我不怪你,更不想杀你,你让我回想起一些往事。”
“既然娘子已安然到家中,我便不打扰了,我那几位同伴还在等我。”李言乐仍旧站在离那女子一人远的地方,并未靠近。
“急什么,他们不是说不用你动手,这会估摸着连面皮都没擀好。既然你唤我一声姨,陪我说会话都不行吗?”连千桑说着又做出一副伤感的模样,道“我少时同我阿姐争执离家,甚至没能见上她最后一面。阿姐有个女儿,我从未见过,只知她也名为言乐,我见着你便觉分外亲切,倒有些想见见她。”
李言乐瞧着连千桑那拙劣的表演,心道这连娘子大可不必编这样的谎话想惹她心软,她难道还有选择吗?便只好走到她对面坐下。
“尝尝这果酒,不醉人。我近四载未入天盛,有好些事不太明白,你同我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