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一声短促的轻响淹没在天河楼传出的歌舞声中,一双人影掠过木窗,男子脚尖轻点屋檐上悬挂的灯笼,借绳索与轻功之力须臾间窜上了天河楼顶。
跳出窗口的瞬间,李言乐不由自主地闭紧了双眼,她环着沈泽脖颈的双臂亦不由收紧,好在即便心慌,她多少顾及到她抱着的是脖子,没把沈大家主箍得喘不上气。
她怎么也没想到,沈泽是这样将她带上天河楼顶。
风从耳侧略过,带起鬓边落下的碎发,拂得脸痒痒的。李言乐睁开双眼,看着灯火通明的花朝街,只觉这般悬在半空中似也不是什么令人害怕的事。
终于来到天河楼顶。
沈泽轻踏在琉璃瓦上,正要松开环于李言乐腰间的手,她却一个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琉璃瓦滑,小心些走。”沈泽说着揽过李言乐往内站了站,而后扶她坐下,这才解开腰间的绳索扔在一旁。
“这飞檐走壁之术我虽听说过许多次,今日算是见识了,当真厉害。”
“雕虫小技而已。不知这天河楼上的景象,李掌柜可还喜欢?”
心绪不佳时,娘亲就喜欢夜间登上那天河楼顶,看着底下的人,无论贫富、老少,都变成了小小的磨喝乐,来来往往,吵吵闹闹,十分有趣。
李言乐望着街上那小小的人,想起娘亲的话。确实,楼底下的娘子郎君、老人孩童、贩夫士族,各色各样的人,即便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听不清他们的话语,却仍旧能感受到他们的喜怒哀乐,不过一眼,却仿佛将他人的一生收入眼底。她只觉心中一阵平静安宁,眼下所有的忧虑都那么不值一提。
“沈泽,我祖上一直生活在梁镇。曾祖父和曾祖母挣下了一些家业,我祖父又将其壮大,到了我爹爹这辈,家中田地、房产、铺子已有好几处,尚算殷实。”
“不同于自小在偏远小镇长大的父亲,我娘亲来自繁盛的中土。”
“儿时娘亲曾同我提过渭城之繁华,如今真切地看到它的方方面面,再细想娘亲的话,我心中生出许多疑惑。娘亲曾见过天河楼顶的景色,也曾在这人物遍地的渭城小有名气,你说我娘亲真的只是个普通人吗?
“自我记事以来爹爹就怪病缠身,郎中们全都束手无策,你说那会不会不是生病,是中毒了?”
“爹爹为何会做那么一把奇怪的剪子?”
“娘亲同爹爹是在渭城相识,我总是不由地会去想,他们当时是以何种身份行走于渭城,又做过什么?
“‘大战结束,主人公抛却了世俗的一切隐居深山,再无人寻到其踪影。’这是说书先生惯用的结尾,爹娘他们······我总是想太多,说一些不切实际的话。”
李言乐有一茬没一茬地说着自己的事。她虽问了好些问题,却又仿佛不是在问沈泽,只是心中憋了许多事,此时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
沈泽沉默地听着李言乐的絮叨。她所问的,他知晓,可蝶姨嘱咐过,她希望李言乐普普通通、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不想她被他们那些奇诡的过往牵扯。他曾经坚定地以为自己能不负所托,如今却动摇了。
他是有些在意这小娘子,他原以为只是有些在意罢了。
元宵那日,见到她同杨歆平一起,他想着她许是有些喜欢这杨先生,这位先生倒也算是个良配,若二人结成姻缘,多半能遂了蝶姨的心愿。脑中虽这般想着,他心中却没来由地有些烦闷。
宁飞影时不时地会在他面前提起这杨先生,譬如前些日子在城西见着他同李言乐二人,这些日子又在染甜居见到他。听得多了,他心中愈发不悦。
栎山上的事结束后,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可那会李言乐同杨歆平已来往了好一段时日。他并不是什么君子,自有上百种法子能让杨李二人断了来往,可他偏偏不想将那些阴谋诡计用在李言乐身上。